夜裡李慕婉趴在窗臺,懨懨欲睡,心思卻格外沉重,此地她人生地不熟,隔壁間那人,雖說冷冰冰的,既能在歹徒手上救下她,想必也不是壞人,再看他一身裝束打扮,應該是個書生,此時入京,多半是趕考,思來想去,李慕婉便想通了!

王林合上窗,正準備下榻,這幾日為避開劫匪行蹤腦力與體力都在透支,難得尋著客棧能夠睡上一覺,突聞門外兩聲敲響。

“恩公,”李慕婉手指扣在門上,又輕喊,“恩公可睡下了?”

王林踱步開了門,昏暗中隱隱看見一張精緻的臉,“何事?”

李慕婉抿唇朝裡打量了須臾,沒進去,“日前恩公說此趟是歸家,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實在是無處可去,能否……”

她說著餘光謹慎注視他的反應,王林俯視著人,耐心聽著,想聽聽她的意圖。

見他沒有反應,李慕婉才繼續說:“能否同恩公回家先落腳。”

王林目光森冷,壓下眉鋒,睨著他,那神色實在算不上和善,李慕婉下意識躲避,猶似一隻驚魂的小兔。

“我也不想勞煩恩公,待我落腳後定第一時間書信家兄,屆時再離去,絕不叨擾恩公!”李慕婉話音急切,說得甚是誠懇。

王林並未應下,且不說此人是何來路,先前說是與兄長在京城討生活,可她口音一聽就是京城土生土長的純正口音,而她身上衣裳料子也絕非普通人家能買得起的,頭上那支金鑲玉蓮花步搖可見價值不菲,莫非是富貴人家逃亡的小妾或是逃婚的官家富貴小姐。

若是領回去,此後定然麻煩不斷。

見他猶疑,李慕完拿出事先準備的魚符和過所,她雙手呈到王林跟前。

默了須臾,王林抬手拿了那竹簡魚符,上面刻的“李慕婉”想必就是她的名字,還有官府烙印,此魚符不可能是假。

只有尋常百姓才會用竹簡製作魚符,若是官家小姐的魚符,怎麼也是銅制以上,此間另有古怪。

見其一開始未明說來歷,而是一步步試探他底線,今夜又來表明身份,她身上只想求一個安定之所沒錯,只是背後身份另有隱情。

“恩公若是不信,大可收著我的魚符和過所到官府裡查問。”李慕婉低聲。

王林定了片刻收下魚符與過所,語氣淡淡道:“明日卯時出發,若見不到人,我也不會多等。”

隨即關上門,被木門隔絕的李慕婉望著空空的手心,暗自鬆了口氣,轉身隱入寧謐的暗色裡。

回王家村的一路上,李慕婉都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每喚一句恩公,王林都不大喜悅,他不喜歡這個稱呼,路上有同行之人,她喚一句,就會引來旁人觀測,倒讓人誤以為他是挾恩圖報,拐了這麼個女子跟著自己。

“我叫王林。”

李慕婉先是一怔,而後想著每次喚他恩公,他便皺眉,許是不喜這麼喚他,可他與自己有恩,直接喚名字不妥,該有的禮數要有,這是家中從小便教她的。

她心裡琢磨幾轉,喚公子顯得生分,往後若在他家住下,也不知多久能有哥哥音信,思來想去,她決定了。

“義兄,我叫李慕婉!”這稱呼能拉近關系,又不會過於逾越。

至於她的名字,王林看過魚符,自然記住了。

只是這稱呼……

李慕婉很會察言觀色,解釋道:“義兄對我有恩,這段時日,少不了麻煩義兄,婉兒這麼稱呼,可以嗎?”

王林無奈又是沉息一聲,沒有作答,途中半月二人也算是互相照應才回到王家村。

“既是無處定所,也是苦命人,不過是多一口飯吃,倒也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王天水抽了兩口煙袋,若有所思。

得了王天水的允許,一直跪著的王林這才起身,周英素拍了拍他腿上的木屑,王林扶著王天水出來,三人對著李慕婉。

只見她笑意相迎,如一汪清水,率先欠身道:“王叔,王嬸,小女李慕婉,蒙義兄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唐突造訪實有不周,卻是萬般無奈,待婉兒尋見兄長後,謝過恩情自會離去。”

周英素對她印象不錯,舉止間優雅不失禮數,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如何看都像是大戶人家裡嬌養的掌上明珠,比鎮上她見過的富貴人家女兒還要端莊秀麗。

“既來之,則安之,鐵柱既然帶你回來了,就先安心住下。”周英素握著她手腕,給李慕婉收拾屋子。

“我們家素簡,我與他爹住在堂屋,”周英素指著西側,“這間西廂房是鐵柱的屋子。”

王林那間西廂房比堂屋小一些,也算寬敞,內有陳設一張矮榻,一張山水屏風隔絕,劃出一間書屋,書案是王天水早年尋的一根黃花梨木製成的,李慕婉粗略掃了一眼,這書案有七尺長,面上擺放幾本書籍和硯臺筆架,想必王林以前就在這看書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