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眾人都看得一怔一怔,不知這突然的自刎因何而起,倒也都當作真。盧太妃欲勸,卻又記起方才猝不及防聽見的痛語,一時開不了口,見韋延清已把劍奪下,索性也不敢上前。

一旁柴胡同樣慌張不已,忙道:“弟妹有什麼想不開的事?好歹說出來尋個公理,切莫傷害自己,萬事有延清在,也有我們幫襯,不怕沒個結果。”說著強將韋延清左手扯下,本就沒用多少氣力,那手臂也便順勢垂回。

陳綰月道:“我要與你撕帛為分,請去房中親筆寫上承諾。”

她垂頭黯然神傷,態度明顯堅不可摧。不及盧太妃爭上來勸和,柴胡大驚,也啞然無聲起來,半晌,先於盧太妃出聲,沉了幾分臉色道:“這不是小事,弟妹不可輕言!”連他人都如此,何論身子一晃的披甲男人。

話說出口,真心與否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陳綰月自悔失言,但事已至此,她顧不得許多,唯有這類公證是需要眷侶兩人共同親手落筆,可私去書房或內室。若是和離,兩人卻並未成親。她目光從院門一角探半身偷覷的小廝臉上掠過,寬慰之語登時噎在喉間。

再一抬頭,果見韋延清眸色幽深,視線撩動所及,如淬寒冰。

陳綰月忽似心頭著火,臉頰一寸一寸紅了上去,直沖雙目,她不大適應地眨了眨眼,突覺眼眶淹潮難耐,彷彿是淚,又像極一團火在發出光熱。意識到自己在蓄積熱淚,她頂住男人身後刺目的日光,心一橫,堅持道:“有什麼話,帛上分辨。”

聞言,韋延清終於氣極反笑,睨向她道:“你有什麼可煩惱我的?思前想後,莫不是責怪此番找你晚了?”若是尋常,這般沒度量的話他自然懶怠認真談論,只如今心內猶如吃了黃連,苦不堪言,再摻帶怒意,一發不可收拾。

言罷,也不等陳綰月回答,他兀自彎了身,扛起人就穿過院子離開。陳綰月嚇了一跳,想起院門口那人,忙看了過去,果不其然正悄自溜走,已跑出一段距離。她覺無計可施,不防眼前驟然鮮血飛濺。那人撲地倒下。

眾人瞪大眼睛,不知怎就突然間見了血。韋延清走過去,眼皮只一瞥,手起“噗呲”一聲,染紅的劍登時從緊實的□□中拔出,紅滴子聲弱似無的嘀嗒走動。陳綰月杏眸圓睜,臉上忽然既怕又羞起來,霎時之間,腮面顏色多變。

她從未想過,事情可以這樣解決。

與此同時,身下步伐穩定的男人反而沒有半分異樣,神色淡淡,彷彿甩去那一劍只是斟了杯茶,拔劍也毫不猶豫,因此血液橫飛,陳綰月衣袖上掛著幾粒紅點。不同於他,即使有意恢複冷靜,她仍是心情惶懼。

再則他下手這樣利索,十分顯得她方才那一鬧沒有必要,費事又累心。

只她不是沒想過封鎖太妃府,但實情未明,擅自猜度,並不大合適。可韋延清畢竟比她更清楚,轉眼斬殺那人,顯是他心中有備。看來太妃府是李紳眼線無疑。陳綰月回過頭,最後朝神色愴然的盧太妃看去一眼,目光茫然而不解。

這時無需再顧及親緣,她也不用再維持配合盧太妃。

韋延清已經強勢替她做出了選擇。

那抹血痕橫長,無情將裡外隔斷成天塹。盧太妃站在正堂門口,看不清神情,而他們已經下了臺階,漸漸消失在太妃府外,陳綰月忽而無聲輕嘆,默默伸出雙臂,摟住男人直硬的脖頸,趴他肩背上不言不語。

韋延清走著,頸上一滴淚掉落,他側了側眸,略一思忖,終究沒說什麼,沉默揹她回去相府。從院門出來後,他就改成背的了。快要到時,陳綰月忍不住道:“怎麼來……”

她聲音頓住,沒能說完。

韋延清拾級而上,一路都未放她下來,相府匾額高懸,斜斜掉下來一角,內中四處淩亂,依稀可見逃掙痕跡,好在並沒聞見血腥。可這是他的家園,容他人踐踏,以後也再不會是韋家所有,變主為客。

她正心情複雜,忽聽韋延清語氣淡淡地道:“不是要撕帛?地方也不用換,在哪合的最多,就在哪分。”

兩人確實在嬌鸞畔相處最多。陳綰月初時感傷,他提了提,防止她滑下,剎那間心思一動,身心明白過來,不及捶他,忽覺一片清靜,只有背後一隊人馬跟隨的得得聲。她眸光怔住,忙抬頭四下一看,並無搬抬家資充公的官兵,只有竹木婆娑的響聲。

他也不慌不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