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糊塗,難道偌大韋府,都有備好的行程專等我們不成?便是親生的姊妹們也沒這待遇。”

吉祥還要多說,陳綰月忙去阻攔,卻不想吉祥如同發了瘋,竟與碧頃一般豁得出去,口若連珠。

“哪日不想回?可姑娘住在貴府,若還思家,豈不是不念著韋家的好?若真走了,世人皆知姑娘舉目無親,豈不是又給韋家招來薄情寡義,虧待親戚的壞名?故念及於此,姑娘才未提及。”

“也就上個月,著實耐不下去,容碧頃姐姐去老夫人房中提說二句。老夫人反沉了臉,說寶兒不懂事,這裡有什麼是虧待她的呢?也說這麼多年白養了她,非要離親遠歸。方方面面,事事體體,都有它的規矩,崔爺何苦說得像我們姑娘賴在他們家不走,走時還要故意累贅別人一般?”

陳綰月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了,只記得是吉祥的聲音,離她似近忽遠。一片嘈雜中,陳綰月下意識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韋延清,但願他能中止這場哄鬧。

察覺到她的目光,韋延清神思驟回,心慌意亂地欲要抱陳綰月去請大夫相看,吉祥的潑辣之言卻喊停了他的步子。

“若非今時涼飯冷盤吃夠了,覺姑娘沒多少時日可言,哪裡夫人她就突然大方寬厚起來,不僅準許姑娘隨二爺去辦事,又假好心地關問?”

涼飯冷盤?

韋延清疑上心頭。

那邊吉祥還要說,陳綰月聽這丫頭越說越過,再這樣下去都不能安生,究竟忍不住呵停了吉祥。安靜後,轉瞬而來的形景,是不止陳綰月一人的茫然無措。

她歉歉一笑,對著昔日恩愛,今時陌生的男人道:“吉祥只是一時的不懂事,並非不知恩謝,還望二哥哥別往心裡去。鬧成這樣,說來也是我沒有顧慮周全,沒能提前相告。若得方便,綰兒感激不盡。”

韋延清滿臉陰鬱,回想起又折騰了這麼幾日,登時又惱又疼,然而荒郊野嶺,附近也無歇腳地方,且又快到江南地界,只得命人繼續趕路,行速放緩,不得顛簸。

他彎身抱過陳綰月進了轎子,柳嬤嬤兩人不敢打擾,上了另一頂賴大騰出來的軟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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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牘散落,掉出夾在一冊文書中的紅穗扇墜。

陳綰月忽然坐在榻上。這些文牘公務,都是韋延清命人搬來她這兒,有意閑暇時過來陪伴。竹節“當”的一聲掉地,陳綰月循聲看去,那扇墜不知何時多了一串紅穗子,上方打成同心結。

她收回目光,往上抬高,果然看見男人如風刮刃的神色,幽深眸底閃動著冰封萬裡的毀滅涼薄,他居高臨下地掐著她的肩膀,這麼遠的路程,他滿心歡喜,殊不知是在摧毀她的身體。

而他被蒙在鼓裡,最親的親人瞞著他東拼西湊,提前為他最愛的女人辦起身後事來,何其荒唐。

又是多麼可悲!

韋延清惱羞成怒,冷冷道:“你們可曾拿我當過人?”

不及陳綰月申辯,他直擊她的肺腑,又說出一句話來。

“你不坦白,是怕我不肯帶你回去?”

她對上那雙漠然如敵的黑眸,解釋道:“我想到了江南,再告訴你的。”

“那若是到不了,該當如何?”他很快地反問。

陳綰月被問住,知道這樣做對韋延清來說確實不厚道,但她只有這一次機會,也沒忘記過往是什麼日子,冷暖自知罷了。這也算是,她對韋家接濟的回報。一旦她年紀輕輕隕落韋府,閑言碎語必不會少,倒不如回故鄉去,幹幹淨淨不欠誰的恩怨。

她淚流不止,聲音極輕地道:“我只是,想要家去......”

韋延清眸光驟凝,一時心膽俱裂,即是綰兒不好開言,母親她們又為何只字不提?就連他從幽州回來,問話的那些家下人等,也守口如瓶。分明都各個清楚,卻眼睜睜看著他帶走陳綰月,這與送她去死有何區別!

“好狠的心啊!”

陳綰月以為是在指責她,思想自己也就這樣了,何苦再磋磨韋延清的耐心,吐露道:“我也過不成了,若不趁著還有一口氣,為柳嬤嬤她們尋一條活路,豈能安心?若留在府上,我怎麼樣,她們只會比我愈加艱難,碧頃倒還好說,我知你不是無情無義之輩,自會讓追魚照看一二。除了常穿的衣物,打的金銀首飾一應貴重物品,我都沒帶走一分一毫,只有當年來時......”

話還未說完,韋延清突然厲聲打斷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