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韋延清走上來,往事住心頭,記起時飄飄揚揚如柳絮般折磨不可追,過去他聽過凝香無意提及的緣因寺一事,那本是不經意言語,終沒放在心上。

而今她認真提起,韋延清正視起來,臉上神情儼然有風雨欲來之勢,他幾乎是逼視向她,卻舉止淡然自若,彷彿仍是風平浪靜,不為所惑,既無惱怒,也無責問。

他開口了,含有一絲笑意:“你與他兒時有情?”

發生在遇見他之前,故他不好意思著惱,可若是揹著他又或告訴他去見另一個人,赴什麼青梅竹馬的約定,他實不敢當作無聞,除非心酸是假。

接二連三地無意聽見,陳綰月是真怕韋延清誤會,她與那人算不得有特別的感情,畢竟時年特殊,父親屍骨未寒,她與母親居於緣因寺,她素衣與李郎相遇,只當一位有緣人相看,如何能在悲傷時生出男女之情來,何況年紀尚小,並不識事。

真要說來,那位李公子算是驚豔了她那段暗無天日光陰的少年郎。

意氣風發,氣度穩重,少年揮劍舞落花,飛身穿雨,何其瀟灑,對於當年流落無所依的陳綰月來說,毫無疑問是一場美夢。

陳綰月並無隱瞞,略作了解釋,開始韋延清飲茶不語,只在陳綰月說起以前居無定所時臉色微變,不再似先前那般面無表情。

末了,他想了一想,擱下茶盞道:“我陪你去。”

這是韋延清的最後讓步,也是對她無言的尊重,確為折中的合適選擇。陳綰月正也這麼想,但無論現今如何,都不宜再將他人拉入其中,這就失去對約定之人的尊重了。故她笑了一笑,詢問道:“吉祥跟著我去即可,你只在附近稍等,若見了人,自然說明白,若不見人,從此各自不論,如何?”

“若我不等呢?”

“......”。

他的故意要不要再明顯一些。

吉祥捂嘴笑道:“誰家的醋壇子長腿跑出來了,快來認領。”

陳綰月也想笑,但事因她起,那邊還有個等待順毛的,她著實不大好意思笑出聲來,忍了一忍,聲音細軟地呵斥道:“快住嘴。”

韋延清:“......”

“你不訓倒好,我不對號入座,你這般突然呵停,可知果然是我。”他微微一笑,大度道,“想笑便笑,我又不攔你,只你因此笑了,我卻不大高興,待你了卻那一段前情,可知我到底罷不罷休。無礙,你且歡笑就是,畢竟......”

他一本正經道:“只聞新人淚,不聞舊人哭。”

男人調侃再三,陳綰月禁不住羞紅了臉,忙去拉走他,回房悄悄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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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前面就是南潯鎮了。”

李紳抬手,探窗望去,清俊的眉目間焦急可見,命太監們腳程快些後,同身邊緊隨的德公公煩躁道:“緊趕慢趕,還是耽誤了不少時候,這一路竟不是大雨便是狂風,多有攔阻,今日已是赴約之日,再晚些怕她等不到朕,若失望離開,可如何是好?”

德公公也急,喊著讓太監們快點,一邊心裡暗想:“滿天下都找不到的姑娘,如何就這時突然出現了呢?”但這確實是李紳最大的期望,若找不到一個人,只能等她自己出現。費心找了多年,眼看著帝王求而不得,德公公等人的急切不比李紳少。

李紳烈火澆心,一行人聲勢浩蕩地直奔緣因寺,橋上橋下的人見了這陣仗,紛紛注目幾眼,又收回繼續歡笑著忙手中的工活,或浣衣,或養蠶。

緣因寺外,方丈早已聞知來了貴客,與一眾人在此等候,接待了李紳等人,盡過情誼,李紳忙更衣複出,獨自趕到後院那棵桃花樹下。

然而他從黃昏等到天黑,也沒有人來。

李紳眸色逐漸黯淡:難道她已來過,只是等不到他卻又無奈離開?

畢竟他到這裡已經是黃昏時候。

月下枝頭,隱沒進了烏黑雲影。外面二十幾個內侍不敢擅自犯困,皇爺都在等,他們何敢哈欠連連,一眾人候在廊下,戰戰兢兢。德公公先給李紳戴上披風,後來因不忍去勸,卻都被李紳斥退,執著地等在桃花樹下。

那是他和她的原地。

德公公搖頭長嘆,天即將亮,顯然不會再有人來吶。

一片靜默裡,李紳千尊萬貴,天下都是他的,此時卻苦等一個長夜也沒有得到自己的唯一想要。

天光放明,德公公倚坐在欄杆上,朦朧睜開眼,忙探目一瞧,發現那棵桃花樹下仍有一道筆直修挺的身影,德公公大驚,正欲起身,忽有一陣風吹來,桃花樹上飄下一張花箋來,恰好掉在李紳手臂上,磕磕碰碰地輕輕墜落。

李紳終於動彈,他拿過那花箋,上頭繫著一根寺裡的紅繩,想來應是原先在樹上繫著,只無意被枝葉藏起,無人得見,他昨夜心不在焉,瞥見這花箋也不以為意,如今突來一陣異風,掉在他手臂上,李紳忽然起了念頭。

他翻過來,捏著花箋看其上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