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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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史暴怒,彷彿被戳中肺管子,拍案道:“閉嘴,逆子!”
韋延清只當未聞,自顧自地緩聲堅定道:“大嫂難道不覺傷心?您心知肚明,只是不願管罷了。若您再要任性逼迫,我只會成為第二個大哥,您是父親,看著大哥整日麻木過好已有的日子,再無人訴說情感,難道從未有過心痛與後悔?”
韋史毫不猶豫,又拿起一卷書,這次卻沒再扔去韋延清身上,而是砸在了柱子上。
“男歡女愛,成何體統!我教養你這麼多年,是讓你胸中有溝壑,眼裡有志向,去做一個堂堂正正而又上進的男人,你生在這般遊園,便要有配得上的見聞知識。以往倒還好說,你有你的看法,我雖氣,你卻不是個沒把握的,因此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想,你遠離家中去江南三年,有了自己主見,回來竟幹出如此出格之事!我聽崔正道說,你在那邊過得風生水起,怎麼,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能扛起這麼大的責任?”
“我告訴你,如今你是叫那丫頭矇蔽雙眼,但你好歹醒醒,她年小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這道理你不會不知,其中門道你也不會不清楚,可你還是甘願為了她來忤逆你父親?”韋史活了大半輩子,能想到的顧慮,絲毫不比韋延清少,甚至更多。
有的是隱藏在暗中看不見的手,只要這手輕輕一拉,牽動的豈止他韋家一族。
韋史深嘆,他年過半百,怎會不知對錯?然若一味追究對錯,他便不會官至尚書右僕射,韋家成為百年望族。為何重人情?只因身在人命場,權勢握在誰手中,誰便能一句話或一句汙衊讓對方永不能翻身,若是有知識的,還能修飾正義,最後最無辜的待罪史書,最虛偽的卻名垂青史。
要想做個真誠的好人,和送死沒什麼區別。
這些道理,他以為延清都懂。
事實上,二兒子不可能不明白,甚至以他的聰明早已對此瞭如指掌。但他還是提出了這般無理又荒唐的請求,還是以如此直接的方式。韋史失望至極,感到既驚詫又慚愧。
“你丟不丟臉?你不要臉面,我還要呢!”
沒人答。忽然安靜後,韋史換了心情,突然不再氣惱,他把自己說服了,這就是不對的,他教訓並沒錯處。他冷嘲道:“昏了頭了!簡直鬼迷心竅。那不過是一個丫鬟,如何做得你大哥的妻室?國公府也從未有過逼死下人的道理!當日是那丫鬟自己撞柱而亡,我雖不在家中,但你母親已詳細告訴過我,是那丫鬟不知所謂,竟敢私自爬上你大哥的榻!”
“母親說的,就一定是事實?”
韋史一怔,抿唇什麼也沒再說,只是高聲冷喚:“把這目無尊卑的孽障拉出去,打幾十鞭子讓他好好醒腦!誰若敢攔,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連著打!”
小廝去請跪著的男人,韋延清平靜看了震怒的韋史一眼,一句話也沒說,起身自己走去外面,適逢下起了雨,地面深了一片。
韋延徑直跪下去,面朝書房門口。
小廝找來馬鞭,對視一眼,見書房那邊沒聲,只得甩了下去。
沒過多久,老太太和盧夫人撐傘飛來,一見形景,還有那道背影後背上的血痕,跪著的衣袍下,雨水染成淺色血紅,不覺大驚。韋史仍在書房內狠叫:“打!給我狠狠的打!一會我出去瞧了,若是打的輕,百倍打你們身上去!”
老太太無措看了看,喊停也不管用,小廝鐵了心只聽韋史的。
崔老夫人痛心不已,想去扶,韋延清卻低著眸,誰也不看,冷淡擋開她們的手,道:“無事,你們回吧。”
一群人正待沖進書房,韋史奔出來,第一次沒等老夫人訓罵,指著韋延清說道:“今日你們誰都別想管我教訓他,若要管,少不得我去聖上那裡請一道旨,自請待罪流放,好過遭這孽障的氣,真是活該我韋家不仁,一個比一個不成氣候!”
老夫人等忙問因何而起,韋史卻不言。
盧夫人嚎啕大哭,顧不得雨,跑上去扯住韋史衣袖,說了好些肺腑話,無奈韋史鐵石心腸,只當不聞不問,甚至直接拂袖進了書房。
只丟下一句:“他何時想明白,何時停下。”
這話剛落,陳綰月便被韋凝香拉著追了過來,因著擔憂,一起過來的還有崔燈霓等姑娘們。
韋凝香“哎呀”一聲,忙道:“綰妹妹,你眼睛怎麼紅了?”聲音不大,形勢也急,沒人注意這邊。但韋延清還是隔著雨幕,終於偏頭看向誰,而不是冷漠又疏離。
也只一眼,韋延清又平靜移開了視線。目今這種情況,他無意將她牽扯進來。不知怎的,陳綰月有種強烈的直覺,她急忙朝老太太和盧夫人看去,希望有回轉的餘地。
然而入目只有無奈的痛心,盧夫人連傘也不打,拼了命拍打書房門,裡面的人卻始終無動於衷。
這樣一來,說明誰也不能說服韋史。
老夫人她們只得去勸跪著的那個,卻意料之中受了挫,正所謂“虎父無犬子”,韋延清打小與韋史脾氣相沖,意見不合是常有的事,甚至比韋史更倔,如今她們即使知道勸他起來比說服韋父還艱難,但還是瘋了般地去拉扯硬拽。
知子莫若母。盧夫人死死護住自己最疼的兒子,淚道:“延清,你就認個錯,跟娘回去吧!”
雨聲濤濤。陳綰月忽然側過身,躲進韋凝香懷裡,理智與沖動反複橫跳,最終逼紅了眼眶,再也忍不住地滾下淚來。這麼多人,她心如滴血,也最不可上前。
那樣只會鬧得國公府雞犬不寧,他也會受到更重的有形的、無形的懲罰。
陳綰月看著他,無助和複雜由心底瘋長。
莫名的,她想起了已故多年的、慈祥溫善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