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史漱了口,只叫他們先吃,門客紛紛放下筷,在前廳閑坐等待,待風停了再走。

進入堂中,一個揣著棉麻粗布袖的老頭上前道:“見過老爺,今年的單子都在這上頭了。”季大雙手遞上一本冊子。

韋史低眼瞅了,接過翻開。

季大忙將吹得龜裂的手掌放入袖中,忐忑等待。

韋史大概翻看了,前面牛羊雞鴨少些倒還說好,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年底月臺上給周遭族親貼補的供應擺放擺放畢竟說得過去。

只這産糧......

“今年比往年少得太多。”韋史指了指,繼續往下看。

季大忙道:“路途遙遠,難免顛簸,壞損的我都算減過。郴縣距京上千裡地,我提前兩月緊趕慢趕才在今日送來,老爺體諒,今年又是旱又是澇,收成不好,莊子裡幾百口人,也是緊巴巴交出這麼些來。”

韋史笑了笑,揮手讓季大也坐下,季大哪裡敢,忙賠笑在旁垂手站著,說是身上風霜,怕髒了椅凳。

季大道:“果子還好,比去年多了幾十車子。”

韋史點點頭,慢慢翻完那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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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迷路了。

她沿廊下白粉牆快走,風吹得小姑娘睜不開眼,紅棉襖圓滾滾裹在身上,沒有體態可言。

忍冬十五歲,今日本是隨爹上京,給大老爺家送歲供,按規矩她是不能進府的,即使並無要求,國公府也無限制。

可巧今日外面風大,不見一個行人,忍冬同爹進來,季大千叮嚀萬囑咐她莫要亂跑,自去交冊子。

忍冬膽小,並不敢亂跑,只站在簷下,雖說有牆避風,到底嚴寒,冷得受不住,一路想換個地方等。

可喜並無家下人瞧見她。

忍冬躲著躲著,不覺穿廊走道,一處花園又一處花園,各個精巧,看不出可記憶的區別,最後不知來到了誰的院子,闊大雅緻。

好看的門簾垂下,擋住屋內風光。

忍冬細瞧了,從上過京的朋友那裡猜出,這裡並不是世家大族的內院,她迷路良久,仍在前院徘徊。

忍冬貼著牆走,不覺心虛慚愧,給老爹添了麻煩,這下又不知去找誰領她出去,貿然進屋更是不好。

風呼呼吹著。她走到一扇窗前,聽有細微聲響,只想有人,冷得再忍受不住,踮腳去看。

像是書房。

北面立著一排書櫃,書籍幹淨整潔,厚薄不一。西面是嵌牆博古架,擺放著各種好看的花瓶,梅花匣子。珠玉簾子一動不動,兩邊帷幔束在架柱上。

忍冬費力睜著眼,去看書案那裡的兩人。

一位年長些的公子坐在案後,模樣是她在郴州從未見過的好看,風度翩翩,面板白皙,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忍冬覺養眼,悄悄看呆了一會子。

她再去看蒲團上坐著的姑娘,貌似和她年紀差不多大,也是細皮嫩肉的,拿著書,美得像一幅畫。忍冬低頭,看了看自己烏黑起皮的龜裂手指,想大概拿著書,也不像畫。

那姑娘正好斜揹著她,不見容貌。

忍冬瞧了瞧那姑娘頭上漂亮的珠釵簪子,盤得極漂亮的頭發,點點頭,暗嘆這漂亮東西,正該合適書香端莊的姑娘。

忍冬想喊,莫名又害了羞,怕生縮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