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然而另一邊,玄公下江南,半道丟萬金。

敢劫皇銀,還是這等數目,玄公怒不可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尋不回,後果不堪設想。

這萬兩金的虧損,自然落到了州中。州太爺填不上也不願填,下了死令逮捕那起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盜皇銀的綠林響馬。

若期限到卻無果,這萬兩金少不得要從本州百姓身上剝填。

......

江南道的豪傑,要數衢州範動名聲最是響亮,表字秦昂。祖上忠將無數,只後來範父為國捐軀,範氏母子流落安居衢州。

舊朝傾覆,旭朝建立,母子倆在異鄉相依為命。

範動人如其名,自小仗著膂力逞武弄戲,好使雙槍,用得猶如輪轉,紅纓紫韁策白馬,奔得出個紅孩兒大鬧龍宮。

自老母辭世,便將岳父岳母接來同住奉養,岳父是個舊時有見識的,對他常有教誨。

若論慷慨,秦昂素是個勇義的,喜結交各路豪傑,情願散財不計用費,做得了降階迎賢豪,行得了濟弱扶危。他們這起人,面對四海朋友落魄,大多都是不需要朝廷命就會出手相助。

但凡遇到窮途英雄,只要不傷天害理,秦昂等都寧願豁出性命保全情義。

因他一腔勇氣,滿身武力,衢州一帶的綠林響馬只要聞聽秦昂姓名,無一不是抱頭鼠竄,醜態百出。

若是有膽義的,別管是不是綠林,秦昂只是不顧出身,仍與他八拜為交。

這日尉遲憲找上範動,為的是帝王大賞緣因寺,且差玄公南下監工重修,盜賊生發,官司緝拿不住。

事關重大,容不得閃失,多日尋不得緣因寺丟失的兩箱黃金,州刺史文太爺發惱令行責比之法,負責這宗案的中軍官苦不堪言,屁股三日又三日地遭殃。

每過三日,府前必要圍滿了人,多是這二十來人的家眷親友,左攙右扶,請酒消愁。

再打下去,也不用活了。關鍵這事兒沒個結果,兩箱黃金他們是填不上的,沒法交代,終歸不是個了事。

尉遲憲與範動交好,就是他無意沾帶煩惱給通家兄弟,也奈不住那廂傷勢悽慘的二十來同袍請求,只得硬著頭皮來了。

範動聽了,左右為難:“兄弟的意思我明白,你此行來尋我想必也煎熬兩難。我既一心不肯為公門做事,又要奉養雙親,如何不徘徊深思一番?然見兄弟們有難,到底推辭不得。且容我問過家中,再與兄知。”

尉遲憲道:“哥哥,弟來時也想過了,這話早就想對哥哥說,只捱到今日無奈才肯全盤托出。公門雖多狡詐,然大丈夫久居安穩,何來真事業?若想立一番忠勇英名,還需與公門掛鈎,倒不如只當踩著這階梯,一刀一槍尋個自己的出路。”

範動不及說什麼,忽有一人走出。

正是他八十歲的岳父,笑道:“尉遲兄弟所言不差,有勇不稀罕,將一身勇武揮舞出世的才稀罕,與其終日和草木為伴,可惜了祖上功業,滿腔抱負,不若就此辭別家中,甭管它是何臺子,唱得出好戲的便是好臺。”

如此,範動才肯叮囑了妻子許氏,辭別雙老,同尉遲憲一齊去見本州刺史。

那文刺史正在煩惱處,亦聞得秦昂之名,當即將論功行賞本不該破格的本分說明白了,授他捕盜公職,往後再論功提拔。

果真這範動有勇有謀,不是凡體,只捱了一回責比,便將盜走兩箱黃金的山林響馬捉拿歸案。

文刺史大喜,愈加重視範動,後來有一大事業,押解賊犯北上發配往別州充軍,就叫範動領了公文管解。

範動先去長安兵部掛了號,於大雪日行至涇州風雲村,歇在山下唯一一家酒店,牌上書著“順義客棧”四個大字。

進去歇下,摘了範陽鬥笠,廳裡坐滿了人,範動撿了一靠角座位,與桌上其他客人互拜過坐下。

店家報了選單,範動吃過,只是大口飲酒。

旁邊桌上有個大包小包的書生,今年進京趕考去,範動並不知他們前頭說了什麼,只聽這書生義憤填膺道:“可恨沒個比法,選不出豪傑之中的豪傑,一頭猛紮進去,只怕枉自斷送性命。”

“不是這等說。何須比選?古往今來,但凡是豪傑,自有他個人的造化事跡。”

書生瞧著那大漢,搖頭冷笑道:“弟豈是胡言?天下形勢如此罷了,就說近的,白家姑娘被那縣令兒子捉去糟蹋,咱們江南道一幹豪傑去救的不少,斷送性命在黃泉路的卻也不少。可恨那縣令狡詐,可惜這一起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