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不醒的聖人突然口鼻嗆血,眼睛還沒睜開就拽住被子止住。

神龍殿空無一人,只有三個黃門內園小兒。

「皇后何在?」

幾個黃門郎面面相覷,都埋頭不語。

黃昏時分,玄武門附近人喊馬嘶的左神策軍終於安定了下來。交接時間將至,虎賁軍前來換防的武士沿著夾道來到了門下,卻發現玄武門關了。齊王幕僚崔繼勳命令士兵喊門,結果樓上守將卻道:「上諭,左軍今日繼續值夜,虎賁軍的弟兄們請回,玄武門無憂。」

「可有憑證?」

「告訴你是聖人口諭,哪裡許多廢話!」

李弘面色沉重,命人去呼叫住在營中的孫德昭。今日齊王賜宴,孫德昭喝了不少酒,正暈暈乎乎的,一聽如此,嚇得酒都醒了。玄武門出事就等於皇帝被包了餃子,內樞密使韓全誨的動靜他可清楚著呢,於是一邊命人準備攻城器械,一邊親自帶人打馬來到玄武門外。

到得城門外,卻發現自己的三司馬步軍已經開進了玄武門,殿前使駱全鸛道:「好教鹽兵使曉得,左軍那幫傢伙不知好歹,某叫罵了一陣,命他拿出聖人手令來,否則就以謀反論處。那些匹夫哪裡有憑證,分明是怕打仗,賴著不敢走,自知理虧,便開門讓我等進去了。」

孫德昭剛剛急得連尿也沒來得及撒就趕了來,此時聽說無事,當即謁見齊王。

李弘沉默不語,問計崔繼勳。

「顧軍容既然不露面,說明他不會插手,直接進去殺了韓全誨那廝即可。」把內樞密使韓全誨這一派宦官殺光,大事可定。李弘想了想,皺眉道:「萬一父皇此時還沒斷氣,本王不是自投羅網?」

崔繼勳沉聲道:「聖人仙不仙去,齊王可以定奪……」

適才裴夫人親信來報,皇帝還是人事不省,神龍殿甲兵及內園棒兒業已全部被調離。如果聖人還沒崩,做兒子的送一程就是了。這段時間進駐未央宮的禁軍分為兩部,一是內樞密使韓全誨的飛龍兵,以及憲兵府中校上黨郡夫人封寵顏的御林軍,兩者大概三千人上下。二是宣徽院、內宅、小馬坊、豐德廟、客省、太上凌霄宮下轄的黃門兒,部分東廠番卒,殿前三司侍衛,御馬監武士,具體人數誰也不知道。宮廷秘密,聖人平安的時候,誰敢去打聽?

當然,別看前者只有三千人,韓全誨的飛龍院和封夫人掌管的憲兵府,兵力非常雄厚。飛龍院雖然一共只有幾千甲士,但憲兵府可是統領了御林軍東南西北四大營,御林軍總數高達十四萬,是制衡神策軍的重要力量。而憲兵府左右中校,正是上黨郡夫人封寵顏和中車府令鍾靈雪,這兩位女御也是聖人非常信任的中官。李弘不得不承認,父皇制衡之術有一手。

至於崔繼勳的建議……….

弒君!

這……那可是自己的親爹啊,教本王如何下得去手!

真要是這麼幹了……

崔繼勳急道:「齊王奈何作婦人之態?太宗弒兄殺弟害侄薄嫂,三歲孺子且不寬。玄宗殺子,肅宗逼宮,德皇誅媳,憲宗使俱文珍,穆害憲皇,武皇滅五王,宣宗……便是當今聖人,也殺了祂的兩位異母弟,討朱溫當年,宗室諸王更遭圈禁,不孝者又豈止殿下一人邪?」

李弘登時無語。

「進宮!」

幾十個文臣武將眼巴巴望著,李弘心一狠,命舅父虎賁中郎將裴進把帶來的一千虎賁軍留在宮外守候,使鹽兵使孫德昭以五百兵把守九仙門,延王李戒丕以七百人佔領紫微門,他自己則帶著親信進宮。久經沙場的他並不缺兵,但不敢帶太多,畢竟名義上是去看望父皇的。

帶太多兵,會引起恐慌。

再者,大伴顧弘文也不想事

態擴大。

此番入宮,目的有三個。一是除掉大哥德王和九弟輝王,軟禁皇后。二是殺了韓全誨這派依附於皇后的宦官和父皇的親信女御—掌握御林軍兵權的兩位憲兵府中校—上黨郡夫人封寵顏和中車府令鍾靈雪。最後就是控制翰林院,帶著知制誥和傳國玉璽,入神龍殿立遺詔。

至於父皇,如果人事不省,那就陪著父皇走完剩下的日子。

如果還能說話……

哎!

父皇不要怪兒臣心狠,大哥那個窩囊廢,不足以奉宗廟,不配居大位!

這個龐大帝國,只有在兒臣手上,才能發揚光大。

「想必父皇也早就看窩囊廢大哥不順眼了。」

李弘這麼想著,被眾人捧月般走進了黑乎乎的門洞。

穿過玄武門二十幾米長的門洞,要到宮街時,李弘剛想問為什麼燈也不點一個,就聽到後面吱呀一聲,接著就是轟隆的巨響,回頭一看,玄武門卻已經關上了。吃驚的崔繼勳轉過頭來,就聽到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崔使君,好久不見了,咱特地來送你一程,上路吧!」

說話的正是內樞密使韓全誨假子—長安殿中常侍—太上凌霄宮監院—韓之載。

崔繼勳並不慌張,大聲道:「齊王奉皇后殿下旨意入謁,此輩敢擋?」

「殺賊!」

韓之載根本不廢話,振臂高呼道:「齊王謀反,上諭逮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