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這種人老珠黃的瘋女人,我早就不想要你了。”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

張氏痛苦地推開朱溫,失聲道:“你以為說這種話就可以傷到我,就可以把我攆走嗎?我不會答應的,想都別想……我死也要死在汴州,我決不會去幽州,我死也不會去幽州!”

“隨你便,被沙陀賊擄去當營妓了別怨我。”

朱溫冷漠一語,無所謂地轉頭。

“站住!朱溫你給我站住!”

她再次追上來,臉色蒼白凌亂,哀求朱溫不要拋下她。

朱溫無動於衷地站在那,她早已沒有了尊嚴:“朱三,我真的……真的接受不了,別把我攆去幽州當寡婦,不要這樣對我!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大不了一死……”

不能讓這一晚上的冷酷和絕情前功盡棄,朱溫重重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張氏踉蹌著後退兩步跌坐在地上,朱溫倨傲不屑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很醜。”

她張大著嘴,嗚咽著卻發不出聲音,只是摸著自己的臉,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滾燙的眼淚無聲淌落,朱溫轉身大步離開,只是剛邁出一步,眼淚就如洪水一般衝出眼眶。

要不了多久,衙內蔣玄光就會駕車把她和朱令柔帶離虎牢關,一行人偷偷渡過黃河,然後從魏博到成德,接著一路北上,最後抵達盧龍,只有離開河南這座屠宰場,才能活命。

朱溫不敢想象把張氏留在汴州的下場,不敢想象張氏落到沙陀人手裡的下場,不敢想象自己的妻子有一天淪為營妓之後被那些沙陀人日夜糟蹋蹂躪打罵的場景,朱溫不敢想。

朱溫也不敢想象張氏落到朝廷手裡的下場,因為秦宗權的夫人就是先例。

張氏會被關在囚車裡,被官差搖搖晃晃地送往長安,在路上被官差隨意凌辱打罵,然後脖子上掛著一個牌子在長安朱雀大街上巡遊示眾,被老百姓的爛菜臭蛋砸得體無完膚。

最後在某一個凌晨,官差把人犯從牢房裡拉出來,一路拖到獨松樹下,官差用鐵鏈把她綁在十字架上,然後從頭到腳淋上火油,最後一把火燒死在火刑架上,整個人淒厲嘶吼。

這還是痛快的死法,如果是墩決或者凌遲……

朱溫不敢想象這一天的到來,哪怕這一切再與他無關。

深夜的大風肆意呼嘯著,河南的夏夜悶熱而潮溼,一顆雨水濺在朱溫鼻樑上,順著他的眼淚一起滑到嘴角,深夜的雷暴雨變大了,淚水如山洪一般衝出眼眶,連喉嚨都在顫抖。

年輕的時候我們心比天高,覺得將來什麼都會有,好像只要長大了,功名富貴大業這些都會不請自來,後來我們真的長大了,才發現很多年輕時候沒有的,長大了也不會有。

失去的那些,卻永遠失去了。

我們匆忙趕路,卻逃不掉孤獨疲憊,我們豪情萬丈,卻藏不住遍體鱗傷,我們回頭想念,老友已各自走遠,你以為時光的終點是殊途同歸,誰知道它名叫後會無期;所以每一次告別的時候最好用力一點,多說一句,可能就是最後一句,多看一眼,可能就是最後一眼。

走出大門,朱令雅麻利的把蓑衣披到朱溫身上。

皇甫麟想攙扶朱溫,被朱溫一手推開:“老子還沒到走不動路的時候!”

皇甫麟不敢吱聲,那邊朱令淑跟過來跟在朱溫身後,父女三人一前一後出去了,路邊站崗的衛士持戟敬禮,微弱的火光下,朱溫的背影明顯不似往日挺直,步履也蹣跚了許多,好幾次朱令雅都沒留意要超到父親前面,連忙又收住腳,讓跟在後面的皇甫麟看得一陣出神。

同一時間,離城門不遠。

一隊隊士兵陸續開出虎牢關,往汴州的方向走去。

一個個傷員躺在擔架上被民夫抬出帳篷,跟在大隊後面走。

王彥章穿著厚厚的蓑衣,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幾名士兵騎在馬上為他撐著黃油傘,牙兵們高舉火把分立兩邊廊簷下,把街道照得洪亮,淅淅瀝瀝的大雨在火光中清楚可見,一支支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軍隊從王彥章等將領面前走過,看了一會兒,王彥章打馬離開。

官邸外面,朱溫大步走在雨夜裡。

當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周圍出現時的剎那,微弱的火光照射出來的,是一個高大的人影騎馬立在那裡,周圍是控鶴軍和長劍軍的武士,連殺虎騾騎軍的身影也若隱若現在雨夜裡。

最終王彥章還是攔下了朱溫,翻身下馬拱手道:“大帥欲棄萬民於不顧?”

“孔緯來信了,說可以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