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玄暉叫苦道:“都管,你不知道,這裡是大蟲出沒的地界,地名喚作叫做大松坡,往常天寶太平時節,大蟲兀自白日裡出來捉人,休道是現在這般亂世,誰敢在這裡停腳?”

老虞候聽蔣玄暉說了,便道:“我一路聽你說好幾遍了,卻把這話拿來嚇人,權且教他們眾人歇一歇,略過日中再行如何?十四個衙內軍士結伴同行,難道還要教大蟲叼走?”

蔣玄暉怒道:“你也沒得則個分曉把握,日中過了,天氣涼爽,官軍斥候就出來流竄作桉,捉生將就拿著繩子蹲在路上等人上門,不早些出了青雲山地界,萬一遭了捉生將,壞了帥令,咱有多少人夠斬?這裡下得岡子去,有七八里不見人煙,甚麼去處,也敢在此歇涼!”

虞候道:“那我自坐一坐了再走,你去趕他們先去。”

蔣玄暉拿著馬鞭,大喝道:“一個不走的,吃我二十鞭子!”

十三個牙兵一齊叫起來,一名軍漢道:“我們帶著百十斤兵甲,須不比你走空手,你端的不把人當人!便是大帥自來押軍,也容我們分說一二,衙內好不知疼癢,只顧逞辯!”

蔣玄暉罵道:“這畜生不氣死我,我打你!”

說罷拿起馬鞭,噼臉便打去。

一個老牙兵喝道:“蔣衙內且住,你聽某說教一句!”

“我在蔡州做監兵時候,州縣官健見了成千上萬,都向著我喏喏連聲,不是我口賤,量你是個遭死的騷客,大帥可憐抬舉你做個衙內刀筆子,比得碗快大小官職,直任的逞能!”

“休說我是王鐵槍都管,你把他們這麼打,是何看待?”

蔣玄暉道:“你是市裡人,出入在相府,那裡知道路上千難萬險。”

老牙兵道:“淄青、陝虢、魏博也曾來去,未嘗看到哪個衙內這般賣弄。”

蔣玄暉道:“如今不比太平時節,淮西境內有官軍捉生將。”

老牙兵笑笑道:“衙內說了一路,又是大蟲又是斥候又是捉生將,某哪裡遇到一個?”

蔣玄暉卻待再要說話,只見對面松林裡陰著一個人,在那裡賊眉鼠眼張望,蔣玄暉道:“我說甚麼?兀的不是歹人來了!抄傢伙!”

說罷扔了馬鞭,拔出障刀,趕入松林裡來喝一聲道:“你這廝好大膽,怎敢看我的行貨!”

“這裡有汴賊,快來捉生!”

“天耶地也,教衙內說中了,真有捉生將在山上!”

……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

男人們光著腚,揮汗如雨在田裡收拾稻子,衣不蔽體的女人們擔著竹籃裝的飯食,小孩手提壺裝的水,相互跟隨著到田裡送飯,一個貧苦婦女,抱著孩子站在自家男人身邊。

右手拿著撿到的穀穗,左臂掛著一個破爛的竹筐。

身上沒有一件完整的衣裳,破布裁成的粗衣勉強遮了羞處。

看著赤身果體的自家男人,女人突然蹲在地上,抱著懷裡的兒子哭了起來……

室中更無人,唯有乳下子,有子母未去,出入無完裙,家中無宿儲,徭役猶未已,這日子還怎麼過得下去?風兒也小了一些,似乎在嘆息,天上烈日也熱了一些,似乎在發怒。

陣陣腳步聲響起,一隊武士行色匆匆。

郾城比起八年前有了很大變化,瓦礫遍地,殘垣斷壁。

自從官軍打來,許州百姓就遭了難。

在此之前,遵照朱溫的命令,龐師古派兵把能通知到的許州百姓都通知了一遍,官兵就要打來了,不願意進入郾城避難的話,就早些跑罷,跑得越遠越好,別被官軍抓住就好。

之後很多百姓進入郾城避難,自家朱大帥總比官軍要好吧,還有一部分哪裡也沒有去,聽說王師紀律嚴明,或許可以在等等看,還有一部分真的跑了,拖家帶口鑽進了深山老林。

後來官軍真的來了,只是有些不一樣。

打著朔方軍旗號的蕃兵,殺人放火,姦淫擄掠,強徵徭役,無惡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