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醉醺醺的,棗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意,他站了起來,蹌蹌踉踉的要去扶月娘,可是卻扶了個空當,抱著柱子坐了下去,張氏夫人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等眾人都離開,張氏夫人端起一盆屋簷水,嘩地一聲直接潑在朱溫臉上,然後一把搶過朱溫手裡的酒葫蘆,狠狠砸飛在地上,接著揪住朱溫衣領大聲道:“喝喝喝,你就曉得喝!”

“洛陽大敗,大家急得跟熱鍋螞蟻一樣,你還要湖塗到什麼時候?”

被一盆涼水當頭潑來,朱溫打了個冷顫,頓時便清醒了幾分。

雖然腦子還是昏得厲害,但終究還是恢復了正常。

看著張氏夫人,朱溫慘笑了一聲。

“月娘啊,全都沒了啊……”

說完這句話,朱溫轉過身來,靠在柱子上大哭了起來。

“老營五萬人馬折損大半,三萬牙軍死傷過半,宣武根基毀於一旦了啊……”

張氏夫人嘆了口氣,和他並肩坐了下來,也不管他有沒有聽,只是認真說道:“當年被王重榮圍在同州,投降朝廷的時候,楊復光只給我們留了幾百人,可是你看看現在,宣武六鎮帶甲三十萬,六鎮二十三州一百九十縣人心向汴,難道現在比同州的時候還要糟嗎?”

“你不懂,月娘。”

朱溫老淚縱橫,慘然道:“那時候咱們雖然只剩幾百人,但是陝虢河南鄭汴宋毫淄青到處都是咱們的兄弟,咱們只要振臂一呼,轉眼就能再聚起幾萬人馬,可是現在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

張氏夫人拿出一方帕子,一邊替朱溫擦臉上的雨水,一邊溫柔道:“李振、敬翔、朱友能、朱友恭、蔣玄光、韓大梁、宋子師他們是不在了,但是葛從周、張存敬、李唐賓、王彥章、朱友文、朱友裕這些人還在,存糧還夠咱們吃上好幾年,汴州的城牆那麼高那麼厚……”

張氏夫人不是在亂說,此時宣武的情況還沒有到絕境。

朱溫卻慘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可是誰替我們去跟官兵拼命?滿城的百姓,現在一個個都恨不得食我肉喝我血,哪裡還能放心讓他們上城牆?虎牢關多半是守不住了。”

“牙兵每天都能抓到偷偷熘出虎牢關跑去洛陽投靠朝廷的老百姓,虎牢關的老百姓看到我們都是道路以目,不敢言而敢怒,我們帶給百姓的災難太多了,攻守之勢異也!”

“當年在陳州跟黃巢拼命的時候,老百姓簞食壺漿歡迎我們,晚上推著獨輪車躲過黃巢大軍給我們送糧食,陳州父老還給我建了祠堂,就唸著我對他們好。”

“我之所以能打敗秦宗權,也是因為中原老百姓擁戴我,我們去哪裡徵兵,老百姓雲集響應,我每次下令徵集餘糧討伐蔡軍,汴州百姓對我從來沒有半句怨言。”

“但是現在不同了,老百姓的心奔著朝廷去了。”

“難道月娘沒發現嗎,來往汴州的商賈比以前少了很多,汴州計程車人豪強,有好多戶都拖家帶口離開了汴州,去河北的有,去淮南的也有,往西去長安的最多。”

說著說著,朱溫又掩面痛哭起來。

“那咱們至少還可以退回宋州啊……”

張氏夫人亦是淚如雨下,把朱溫緊緊抱在懷裡,哽咽失語道:“虎牢關守不住,我們可以回汴州,汴州守不住,我們就回宋州,宋州守不住,我們就回湯山老家好了,我們……”

“作鼠竄狼奔嗎,唉!”

朱溫長嘆,看著被張氏摔碎在地上的酒葫蘆,說道:“你看這個酒葫蘆,它還能再收拾得起來嗎?破鏡不能重圓,碎了就是碎了,我們沒時間收拾了,也再沒有機會了……”

“你做得了朱全忠,就不能再做回朱三了嗎?”

張氏夫人撲倒在地上,伏地痛哭道:“天下糜爛了數十年,人心並非都向著李唐,我還記得咱們剛來汴州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在歡呼雀躍,宣武老百姓是站在咱們這一邊的!”

朱溫陷入了短暫的遐思,想起了當年上任汴州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