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溫起兵之前,宣武高層舉行了一場會議。

張氏嘆息道:“起兵自保撐得過一時,撐不了一世,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昏君就是王法,沒有你朱溫狡辯的機會,如果真想保全基業,我覺得還是趁早上表請求舉家入朝吧。”

朱溫道:“讓我們都去長安低聲下氣,看狗皇帝的臉色過日子?”

張氏夫人道:“天行有常,人道有為,制天命而用之,事在人為,基業在人,不在地盤,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何愁不能打拼出另外一片基業,就像你當初從黃巢部下歸順先帝一樣。”

朱溫嘆息道:“先帝寬宏和善,對我也是信任有加,李曄小兒卻是個刻薄寡恩的歹毒皇帝,殘暴不仁,反覆無常,猜忌多疑,殺人不眨眼,這樣的皇帝,我怎麼敢去長安投奔他?”

張氏知道朱溫捨不得這份基業,繼續說道:“適才我說的是上策,還有中策,中策就是遣使奉表入朝,歸還滎陽五郡,求割蔡許陳宋四州,請刺史,輸兩稅,朝廷連年用兵,國力消耗極大。”

“宰輔大臣都不願意妄動刀兵,很有可能勸說昏君答應,昏君答應之後,你立足汴州,坐擁六鎮十九州,謹守臣道,等待時局變化,如果昏君跟李克用翻臉,你就能趁機恢復。”

“但這樣一來,未免會給朝廷留下搖擺不定的印象,日後即使入朝,你也難出頭了,再一個就是,昏君生性殘暴兇惡,喜怒無常,反覆再三,猜忌多疑,刻薄寡恩,冷血無情。”

“即使你這回請降輸誠,將來也難保他不會再找麻煩,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官軍又至,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昏君之慾無厭矣。”

“下策是擁兵自重,拒官軍於虎牢關,以六鎮二十州之地抗衡昏君百萬帶甲,這樣即使能得勢一時,估計也支撐不了幾年,還會成全不少仇人,結局多半是覆滅,不需多言了。”

朱溫道:“我選下策,走一步看一步,未必沒有翻盤機會,昏君有十六道兵馬,我部下六鎮也有二十萬勁旅,還有河朔幽雲五鎮為盟,如果謀劃得當,宣武未必不是下一個魏博。”

張氏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謀劃吧。

三天之後,朱溫釋出討杜讓能檄文。

朱溫以憂國之危奉密詔誅殺宰相杜讓能為藉口,正式在汴州扯旗造反。

李曄毫不退讓,宣佈開除朱溫官職爵位。

朱溫被李曄被雙開後,首相杜讓能上表請辭,次相劉崇望亦於當天求骸骨,以杜讓能和劉崇望為首的中央領導班子自然是想看看能不能息事寧人,儘量把這件事情大事化小。

杜讓能說:“自陛下登基以來,朝廷連續五年對外用兵,雖然稅入日增,國庫愈豐,但是人力漸疲,天下人心思安,朝廷連勝之下,最好恩威並施逼迫朱溫順服,不能一味用兵。”

劉崇望也認為:“各道兵馬雲集洛陽待命,不少將士離家日久,思鄉心切,如果持續用兵,排程輪休不周,軍心難免生怨,萬一再鬧出一起龐勳之亂,陛下會留下罵名於青史。”

中央意見不一,武夫都盼著打仗,文人卻不想打了。

朝廷高層很慎重,上林大學和國子監和首都輿論卻很好戰。

就像後世的網友一樣,中美雙方在國家層面冷戰交鋒,默契的保持著剋制和理智,兩國的憤青極左卻都喊著要滅了對方,美國網友排華,中國網友反美,雙方都是群情激奮。

但是真的打起來了,承受災難的不是肉食者,遭殃的還是升斗小民。

從杜讓能和劉崇望這兩個常務副皇帝的角度來看,能用嘴巴解決的問題就儘量不要動手。

從李曄個人而言,這個事情也沒什麼不好決斷的。

從戰略上來看,在李曄的強勢打擊下,中原各鎮已是驚弓之鳥,只要朝廷措施得當,懷柔和武力兩手並用,五年之內即可徹底蕩平中原,恢復憲宗時代的全國統一不是難事。

難的問題是什麼,難的是人心。

節度使這個制度,一開始為唐帝國開拓疆域數千裡,難道不是好制度?

李唐二百八十九年國祚,方鎮最多的時候有七八十個,造反割據的有幾個?節度使、觀察使、採訪使、團練使、防禦使成百上千人,造反的有幾個,跟朝廷頑抗到底的又有幾個。

但是這個東西為什麼會演變為割據的代名詞?

僅僅是因為中央賦地方度支人事等各項職權於節度使一人?

成德割據那麼多年,王承元寧肯殺了兄弟也不肯割據,你很難想象到,這個傢伙居然是王武俊的孫子,殺了田弘正滿門重新舉兵造反的王廷湊卻是王承元最信任的衙內兵馬使。

還有王景崇,他在成德當政的時候,年年給皇帝上供,吐蕃人打來了,他還會調集精銳兵馬從河北遠赴長安勤王防秋,聽兵部指揮,路費錢糧也全是自己掏,不找朝廷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