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諫馬嵬賜死表(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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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爾反爾殺了韓建全家,皇帝高興了,輿論卻不對勁。
先是國子監計程車子議論紛紛,然後是左拾遺陳長廷、殿侍御史吳辭、給事中郝升睿等十七名言官陸續上書諫言,其中以左拾遺陳長廷的《諫馬嵬賜死表》的言辭最為激烈。
“門下左拾遺,臣陳長廷謹奏。”
“為直言中外第一事,肅上道,明臣職,求大唐萬世昌隆事,唯臣聖人,九五至尊,萬物君主,握秉乾坤,口銜日月,御極掌運,操正萬方,凡民生利病,有所不宜,責任至重。”
“先王今聖,少有盡察事者,所以責寄臣工,使臣下盡言,臣深受國厚,請執有犯無隱瀆上大膽,是不毫虛,過不諱過,不為諂媚,不暇過計,謹披瀝肝膽為聖人放肆說韓建死與諸事。”
“古宗有云,成道在明德親民,在止於至善,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近道,古今欲明德治善承天下者,先有修身齊家正心,再有誠意致知格物,然後有代天撫民治國。”
“上祖又云,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君道大正,祖制恪守,唐律森嚴,方可靖定社稷。”
“逆臣韓建,本秦逆部下,效順朝廷為忠武都頭,克復鄧州,討黃巢有功,中和四年,入關勤王扈駕,披星戴月,翻山越嶺,餐風飲露,迎先帝於利州三泉,功補左神策行營都校官。”
“及至光啟文德定初,赴任華州刺史以來,整肅吏治,約束官健,善待百姓,治河修渠興鹽鐵,屢敗秦宗權,事君之禮甚恭,所以華州太平,政通人和,百廢俱興,四次抗旨不朝,固為韓建死罪,陛下既已抄家奪產廢為庶人,遠貶黔南三千里受罪,陛下何以再滅三族?”
“陛下即位初年,懲壓北官,誅殺賊藩,勤政愛民,從諫如流,寬宏愛人,攻書好文,然則銳精未久,妄念牽之而去矣,反剛明錯用之,謂美人可得,沉溺女色,寵信宦官。”
“本一日一視朝,今三日一視朝,綱紀馳矣。”
“數推事例,重增攤派,侈行土木,大興刀兵,名爵濫矣。”
“太后不相見,人以為薄於母子,輒貶臣下,人以為薄於君臣,樂貞一不樂它宮,人以為薄於夫婦,五府殿下獲罪降廢庶人,人以為寡恩宗室,四海沸騰,八苦在民,陛下知否?”
“內侍監顧弘文,福建市井,本無懿德,狡詐鋒協,讒言媚上,蠱惑君心,與江方慶、魏進中並作妖孽,饕餮放縱,橫行無忌,各殿宮人,往往獲罪,又隱蔽它言,獨從陛下,昧沒本心,歌功誦德,欺君之罪何如?秦之趙高,漢之常侍,本朝諸奸,陛下忘矣?”
“夫文帝,故漢賢君也,性頗仁柔,慈恕恭儉,雖有愛民之美,優遊退遜,猶有怠廢之政,不究其弊所不免,概以安且治當之,陛下自視酷殘所為,於文帝如何?”
“……”
“韓建當誅,罪不至滅三族,請陛下詔反。”
“內侍監顧弘文,狠如虎,刁如狼,毒如蛇,奸如狐,有李輔國、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楊復恭等流相,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進言,請早狀殺,以安中外。”
“陛下文成武德,為中興聖君,皆因中外媚惑所致,夫君道不正,臣職不明,此朝野第一事,是此不言,無復它言,是以昧死竭忠,大膽為陛下言之,反情易向,天下治與不治,四海安與不安,社稷穩與不穩,在陛下一念間,振作發奮,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大臣持祿外諛,小臣畏罪面順,臣實恥恨之,願以此骨付與中外四海,為陛下投諸水火,走於白刃,路過江山,佈政四方,斷絕天下後代凝惑,使天下世人知陛下神武銳志。”
“臣為門下左拾遺,事職諫諍,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鑑臨,臣不怨悔,中外亂事,皆臣不察不言不舉罪過,是臣瀆職,陛下降罪,臣不怨言,謹奉表以諫,臣誠惶誠恐。”
“啊,言官可恨!”
李曄雙手發抖,牙關打顫。
砰!
一聲悶響,皇帝從椅子上摔倒。
“大家,大家!”
伴隨著高克禮的一聲驚呼,含元殿的大小宮人齊齊跪地叩首,大氣不敢出,顧弘文與江方慶等近侍宦官亦是震驚變色,一個滑跪衝到皇帝身前,七手八腳把渾身顫抖的皇帝扶起。
李曄面如土色,咬牙切齒,身體顫抖,一腳踹翻御書案,拿起身邊的東西四處亂砸,完了還不解氣,又抓過陳長廷的奏章撕得粉碎,一邊撕一邊瘋狂嘶吼,御書房一片狼藉。
高克禮從來沒見皇帝這樣失態過,顧弘文和江方慶等人,更是早已嚇得站立不穩,跪在地上直打哆嗦,除了高克禮在那問怎麼了,再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含元殿從未如此肅殺過。
皇帝撫著胸口喘粗氣,任高克禮怎麼問也不說話,之後情緒更加失控,竟然抱著腦袋低聲哭泣起來,奴婢們陪著李曄一起流淚,李曄傷心道:“誰家都有近侍人,何獨不容朕乎!”
宦官皆免冠跪伏於李曄身前,顧弘文流淚道:“外臣不相容,奴婢等不能活矣,願乞性命歸田裡,盡將家產以資大家內庫,為大家遠去大明宮,奴婢無怨無悔,盼大家恩准!”
言罷痛哭,連連叩首。
“別再說了,陪朕去出宮走走罷。”
沉默良久,李曄拭去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