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相公,長安又發來了密報!”

看著躺在床上的顧彥朗,顧彥暉恭敬躬身行禮,雙手呈上密報。

顧彥朗本來是面無表情,但聞到顧彥暉身上的香氣後卻是眉頭大皺。

他抬起眼皮看了弟弟一眼,心中只覺得煩躁厭惡至極,一個大男人學娘們兒塗脂抹粉,像什麼話?

還有,為什麼要把這個又字咬得這麼重,難道又有噩耗傳來?

床邊的案己上擺著幾份信報,分別來自山南西道興元行營和京畿鳳翔行營及綿州,內容包括綿州衙將吳自在兵變、李巨川與羅隱動向、楊守亮南下、蜀王率數萬神策軍入川等訊息。

除此以外,還有朝廷發來的詔書,其中朝廷劃資、簡、陵、榮、昌、瀘六州歸劍南東川道並加封顧彥朗為檢校太傅的那道詔書被顧彥朗擺在最醒目的位置,這道恩詔讓他很難受。

不奉詔會得罪朝廷,奉詔會得罪王建,真是讓顧彥朗好生為難,自從接到這封詔書,他就倍感騎虎難下,整日都是罵罵咧咧的,朝中宰相的祖宗都沒有幸免。

眼下聽說又是長安密報,顧彥朗也沒心思看,只沒好氣道:“念!”

顧彥暉知道哥哥心情不好,當下就小心翼翼答道:“回兄長,王建上書請誅田陳兄弟。”

顧彥朗猛地大睜眼睛,驚訝失聲道:“什麼?訊息屬實嗎?”

顧彥暉點頭道:“是真的,王建為得西川留後,向朝廷進奉了大批錢糧布帛,或許他也知道自己做的太過分了,又上書請求押送田陳兄弟入朝待處,暗示朝廷處死二人。”

顧彥朗眉頭緊皺,拳頭捏得吱吱作響,砰的一拳砸牆壁上。

顧彥暉低聲道:“王建自立留後之舉雖然用錢糧得到了朝廷承認,但朝廷卻沒有正式下詔任命他為劍南西川道節度使,那他就是暫代西川節度使職,依愚弟之見,李茂貞被殺的先例在前,所以王建不敢胡來,這回交出田陳兄弟是以此求得西川節度使大位。”

跟著進來的幕僚也趁勢道:“相公,朝廷已拜授蜀王為劍南東川道行軍大總管,蜀王先前封號是吉,這回天子在他出徵之前改封他為蜀王,天子的意思很明顯啊,相公不可不察!”

顧彥朗還是不說話,咬牙切齒,不知在恨誰。

幕僚又試探道:“算上南北諸軍,算上外宅郎君,再算上山南東西及隴右鳳翔關中諸鎮,朝廷可徵之兵不低於十五萬,吳自在雖然竊取了綿州軍政大權,但朝廷已遣數萬禁軍入川平叛,屬下料想吳自在敗亡之日不遠矣,然朝廷蕩平綿劍後會如何對待兩川尚屬未知,相公與東川何去何從,屬下以為須早作決斷,一旦錯失良機,將來悔之晚矣。”

顧彥暉亦道:“王建一介無賴子,殺豬屠狗之輩,偷牛盜驢之流,就這樣的人,憑什麼拜得西川節度使高位?相公對他那麼好,他又是怎麼報答相公的?是背叛,是冷眼旁觀!”

楊守亮對東川虎視眈眈,可曾見到王建上書為相公說情?

顧彥朗面色蒼白,打斷道:“他不是這樣的人,這是朝廷的離間計,你不要再說!”

“哥哥!”

顧彥暉卻是不住口,再次拱手道:“若朝廷蕩平綿劍後窺伺東川土地繼而強徵兄長入朝,兄長覺得偷牛賊會為兄長說話求情嗎?偷牛賊想得到西川節度使官,又怎麼會為了兄長您而開罪朝廷?兄長看完長安發回的密報,難道不知道偷牛賊對朝廷很恭敬嗎?”

王建連對他有大恩大德的假父田令孜都起了謀害之心,請問他還有什麼人不敢殺?

一個連父子之情都不顧的忤逆子,他會在乎誰?

顧彥暉和幕僚之所以說這些話,就是想勸顧彥朗入朝保平安。

事實上,自山南西道興元行營與京畿道鳳翔行營相繼設立以及蜀王率數萬禁軍南下入川后,儘管顧彥朗本人還在心中保留著一絲幻想僥倖,但東川道政府上下內外都意識顧彥朗的入朝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朝廷這回出動重兵南下入川,難道只是為了鎮壓綿州亂軍?

吳自在雖然悍勇,但綿州擁兵不足兩萬,如果朝廷真是衝綿州來的,那麼直接詔令東西二川就近出兵討伐吳自在就行了,頂多再讓山南方面派一部兵馬協同,何必殺雞用牛刀的讓蜀王率近四萬禁軍入川?

所以朝廷真正圖謀的恐怕是東川,滅了吳自在只是順帶,想要以綿州作為伐川跳板!

面對這樣的局勢,如果顧彥朗鐵了心不入朝,唯一的辦法只有學鳳翔,但以東川的實力只怕抗衡不了多久,而且東川百姓對朝廷的歸附心理相當強,淑妃就是梓州人。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東川這些年的立場非常曖昧,說忠於朝廷,但顧彥朗自光啟二年上任梓州以來就沒有入朝拜見過天子,先帝歸葬靖陵的時候,顧彥朗也沒有率領東川軍政府為先帝發喪。

除此以外,顧彥朗之前還跟王建穿連襠褲,派兵幫助王建攻打成都,王建恬不知恥的向朝廷討要節度使的時候,他也跟著幫腔作勢,強迫朝廷劃邛蜀黎雅四州為永平軍。

說他想割據,但之前成都的戰事傳到長安後,當朝廷任命李洵為兩川宣諭和協使,詔令顧彥朗罷兵停戰的時候,他顧彥朗也同意了,還恭敬的請求朝廷另派大臣鎮守蜀地。

這一切的一切,好像他顧彥朗只是對田陳兄弟不滿。

但現實情況卻是,如果他自立,四周有誰願意幫他?誰又有這個能力和膽子幫他?

在得罪了陳敬瑄餘部的前置條件下,在盟友王建不願意得罪朝廷的情況下,在失去兩川百姓好感的情況下,在梓州是淑妃故鄉的情況下,朝野已沒人再願替顧彥朗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