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如今,茫茫大雪等著誰回顧,明知再無人回顧。

誰能初心不負?誰能初心不負……

十年說不上太長,但一定不短,時間把一切都荒蕪,也把這個扈駕都將變得面目全非,驀然回首,他只剩一副模糊的面孔和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其中複雜情緒,大概也只有他本人知曉。

想起曾經的一幕幕,想起僖宗的聲音笑容,李茂貞哭了,低聲哭泣一會兒,李茂貞又忽的轉過身來,拉著李從照的手道:“對,對,回成德去,給太尉寫信!”

“忠穆公病薨五年了……”

李從照不知李茂貞又發什麼瘋,說王景崇早就死了,之後只冷眼看。

幕府僚官已經散盡,鳳翔文武枯坐家中,各有打算,衙門裡已經無人辦公,鳳翔行政機構全部癱瘓,家僮帶著財物悄悄逃走,滅亡氣息瀰漫在整個節帥府裡。

十一日早上,岐州南城已豎立起鎮國軍旗幟,東城飄揚著神策軍旌旗,後院子弟自發整隊抗敵,牙軍將領聚集在節帥府外,請求李茂貞率領他們與官軍決一死戰。

中午,官軍攻破內城,雙方展開激烈巷戰,四面殺聲震天,成德牙兵頑強抵抗,幾乎全部戰死,符道昭率部於街邊繳械列隊,跪迎官軍入城。

董氏自縊家中,李茂貞聞知妻子死訊,率兵入哭,哭奠未畢,喊殺聲就在府邸周圍響起,李繼筠兵敗被擒,後院軍使聶封率最後一千多人巷戰,終是不敵,邊殺邊退。

李茂貞哭祭妻子後本想自殺,可看著小李從懷,還是沒忍下心撒手人寰不管,於是帶著智障小兒子李從懷與四十餘牙兵及隨從鑽進密道逃走。

得知李茂貞消失,聶封仰天嘆息道:“吾主上失蹤,生死不明,我還何以為戰,但我不能死於朝廷之手,也不能被官軍活捉,願自戕以追隨大帥,諸君可善自為計。”

話一說完,聶封拔劍自刎,血濺當場。

殘餘後院子弟渾身是血,淚流滿面,相顧說道:“聶軍使能死節,難道我輩不能嗎!”

話音落地,第一個抹了脖子,餘者痛哭,共有五十多人自戕隨主。

官軍蜂擁進入城中,倖存百姓以為迎來了王師,但等待他們的是官軍的屠刀,為了洩憤,不少鎮兵屠城報復岐人,其中還包括楊守亮的牙軍,死難者數千。

其中最兇殘的就是蔡州牙兵,幾乎是見人就殺,見女人就姦淫,韓建卻不願約束。

在少數人的帶領下,其他部隊也跟著砍殺搶劫百姓,官軍在城中製造了空前的混亂,而且陣仗越來越大,不到半個時辰就有一萬多人參與進來。

劉崇望在眾文武的簇擁下入城,接到官軍正在屠城的報告後直是勃然大怒,聽到說參與屠城的還有自己的牙軍,楊守亮面色大變,匆匆拍馬離開。

“韓建!李思孝!”

劉崇望把兩人叫到面前,大聲訓斥起來。

兩人早已料到宰相會問罪,心裡提前有了準備,面上都是義憤填膺,互相指責是對方帶頭,劉崇望冷著臉不說話,韓建與李思孝見爭不出個高下,便請劉崇望定奪。

劉崇望喝問道:“本公只問一句,殺民屠城何罪!”

韓建低頭不語,李思孝卻爭辯道:“岐州惡賊殺了下官的手足,當然該死!”

無令屠城當然有罪,但李思孝如何能輕易承認,一旦他承認,部下將士馬上就有人掉腦袋,要是今天保不住手下士兵的命,以後他在軍中還有什麼威信在?

鄭延昌也覺得火大,開戰之前他私下專門跟劉崇望和楊守亮建議說,要二位長官嚴厲約束諸鎮軍紀,二人也聽從了,三令五申強調過,但有些人就是不放在心上。

自認天子耳目的李忠國也覺得韓建這幾廝得寸進尺, 僅憑部下牙兵哪裡敢擅自屠城,背後肯定有人唆使,兵馬使虞候沒這個膽子,定是韓建等人指使。

“啟稟少保公,無令屠城是為藐視朝廷,國法當前,理當問罪!”

李忠國一口認定是韓建等人教唆,故而極力主張劉崇望殺一儆百。

韓建大怒,指著李忠國道:“韓某一身正氣,根本不曾指使,你休要血口噴人!”

李思孝不敢這樣,但看向李忠國的眼神卻很不滿,右手已悄悄按到腰間刀柄,劉崇望眼睛一瞟,問李思孝道:“戰事已畢,李使君埋首撫刀,意欲何為?”

劉過聞聲踏出一處,拔刀威脅道:“叔父面前,党項小兒安敢造次!”

李思孝怒道:“某奉詔討賊,率先攻入岐州,你算個甚麼東西,敢

罵某是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