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乙要,乙說自己都沒收到田租,那又怎麼核實?

只能再去找丙,找了丙再找丁。

找到丁,丁又推脫自己是問丙租的,只能給丙。

這樣互相踢皮球,要把田租收到也確實不容易。

而且這樣,那這些轉租的佃農還能算是佃農麼?

他們自己也不種田。

汪汝淳看見皇上的表情,似乎也明白收租並沒有想象那麼容易,長嘆一聲道:

“有些地方說‘田主寄命于田客,田主不知其田之所在,惟田客是問’,田客便是佃戶。田主連田在哪裡都不知道,收入多少也只能寄託在佃戶不至於太過欺心。

“名義上有田的地主,有時候收不到田租,卻還要交納賦稅丁稅,這自然要叫苦連天。

“所以許多時候,有田還不如沒田來得省心。這也是為何我等商人不願意多購田產。”

朱由檢心中還是覺得這實在和穿越前一直被教導的觀念太過悖反,不是都指責中國古代商人有錢了就買土地,所以發展不起資本主義。

現在怎麼汪汝淳和自己說得完全相反?

他不甘心地發出質疑:

“汪先生,也許這只是你個人見聞所限。”

李之藻卻連連搖頭道:

“不然不然,此絕非孟樸一人見聞。臣查閱過嘉靖時《徽州府志》,其中便說:‘商賈雖餘貲多,不置田業’

“至於如今的江南,鉅富之家往往靠經商獲利,許多富家擁田只數百畝,有田千畝者不超過富家四成,至於擁田萬畝以上者罕之又罕。”

“隆慶時李豫亨便曾在《推篷寤語》中說:有田而富者,要按畝交稅當差,無田而富者,既無輸官,也無差遣。故此有田而富遠不如無田而富者自在。”

汪汝淳笑道:“這李豫亨卻沒把有田而富者最大的麻煩說出來。若是收租容易,這糧稅丁稅其實也有限。”

朱由檢無奈之下,把視線再次投向羅雅谷,問道:

“羅先生,你們西洋各國的富商,想必花錢買地比我大明富商要更少。”

朱由檢覺得自己一開始想以商人買地作為兼併的理由,現在看來不成立。

那至少用商人比商人,大明的富商相對來說買地總比歐洲的更多。

羅雅谷卻搖頭,悶聲道:

“歐羅巴各國的富商有錢之後,最喜歡的便是買地!”

他這話一說,朱由檢頓覺一口氣堵在胸中。

怎麼自己說什麼都是錯的?

他只得質問道:

“羅先生莫非搞錯了?”

羅雅谷再次搖頭:

“不會錯!歐羅巴和大明不一樣,土地不僅僅是財富,也是權力和名望的表現。許多商人設法購買土地,便可以由此獲得貴族爵位,他們的購買的莊園成為領地,可以對農奴任意處置。而在大明,土地只是單純的一種財富。

“大明富豪怕有太多土地,不容易收租。對歐羅巴的富商來說,卻不存在這個顧慮。領主對農奴擁有絕對的權威,如果農奴膽敢反抗,那幾乎沒有活路。就算去向更大的貴族或國王申述,也不可能支援農奴。”

“事實上,許多義大利亞商人購得莊園和貴族頭銜後,自己都不必經營土地,保留原來的管事僕役,自然就可以把農奴管得服服帖帖,每年獲取大筆收益。”

朱由檢覺得自己的三觀被震碎了。

說好的中國古代富商喜歡購買土地,所以阻礙資本主義;歐洲富商不購買土地,所以走向資本主義呢?

怎麼現在和這幾個人交談,獲取的資訊全是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