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進門(第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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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姑跟在餘媽身後往前走,嘴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叨咕:“小少爺是俺看著長大的,很懂事的孩子,他在街上見了俺的面,還喊俺一聲……昨天,俺在鋪子門口站了一天,也不見他的影子,所以,俺忍不住跑了過來,恕俺冒昧”
“謝謝你,你有心了。”餘媽語氣生硬。
怡瀾看到餘媽帶著巧姑走進了院子,她怒不可遏,急衝衝跳下長廊,張開雙臂擋在二人身前,厲聲斥責:“餘媽,她是誰,你知道嗎?!俺娘說她是狗彘不若,不知廉恥之人,你怎麼能把這種女人領進院裡來?快攆她走,不要讓她一身騷氣弄髒俺孟家院子。”
“小姐,對不起,她是,她是來找…”餘媽在伶牙俐齒的怡瀾面前變成了結巴。
巧姑驀地停下了腳步,眼前的怡瀾她認識,是孟家小姐,也是個蠻橫無理的小丫頭,是她最忌憚的孟家人之一。
葫蘆街不寬,低頭不見抬頭見,每當兩人相遇,都是巧姑遠遠地向怡瀾問一聲:小姐好。怡瀾不僅不給她好臉色,還罵罵咧咧向她吐口水。
真是冤家路窄,巧姑想喊一聲“孟小姐”,她想了想,孟家今天有事,不能招惹生非,她停下腳步白愣了怡瀾一眼,把手裡的枕巾塞進餘媽懷裡,“餘媽,俺不進去了,您幫俺把它送給孟粟,俺走了。”
怡瀾歇斯底里地大呼小叫驚動了姌姀,她急忙從堂屋裡面趔趄到屋門口,隔著門玻璃向院裡瞭望了幾眼,她只看到巧姑落寞離去的背影。
院井裡,怡瀾齜牙咧嘴躥到餘媽眼前,向餘媽懷裡伸出黏著糖稀的爪子,暴跳如雷地嘶吼著:“餘媽,她的東西太髒,咱們不能要,你給俺,俺把它甩到她的臉上。”
餘媽早已經忍無可忍,她把繡巾緊緊抱在懷裡,厲聲呵斥:“這是給二少爺的,又不是給你的,你說了不算。”
“餘媽,你敢違背本小姐的意思嗎?還是你聽不懂俺話的意思?”小怡瀾年紀輕輕隨了陶秀梅,語氣灼灼逼人,“哼,俺娘說俺們孟家要好好捋順捋順了,下人沒有下人的樣子,主人沒有主人的樣子,是誰縱容下人不把主子放在眼裡?都是慣的。”
“小姐,俺不敢,不敢。”餘媽把頭埋在胸前,她頭一次被一個十幾歲孩子數落,臉上火燒火燎的,一時半會兒不知怎麼回答。
怡瀾放刁撒潑的聲音驚動了從後院走出來的餘福,他心裡的無名火“騰”躥出了喉嚨,婆姨是他的老來伴,他不捨得打,不捨得罵,甚至一句粗聲話也沒有,一個小丫頭片子旁若無人向他婆姨吆五喝六,他實在忍無可忍,勃然大怒:“你,你這個孩子沒大沒小,怎麼說話的?!”餘福三步兩步竄進門洞子,抓起牆角的鐵鍬,跳到怡瀾身邊,“你,你乳臭未乾,跟誰學的?說話沒輕沒重,信口雌黃,小小年紀不學好,欠揍。”
餘福舉著手裡的鐵鍬,頭髮倒豎,目眥盡裂,嚇得怡瀾用雙手抱住了臉,她的眼角掃過中院和前院的夾道,她娘和蘭姐一前一後往這邊走來,她一下又來了精神,把頭伸到了餘福眼前,尖著嗓音,“你打呀,打呀,往這兒打。”
餘福只想嚇唬嚇唬怡瀾,沒料到她撮鹽入火,他的大手在哆嗦。
“餘福,你,你不要嚇著小姐。”餘媽聲音顫慄,她知道她丈夫的脾氣,即使不真劈,稍微碰著小姐一點皮毛,有理說不清。
怡瀾哪兒受過這氣,她覺得餘福兩口子是聯手欺負她,她把雙手掐在腰上,瞪圓了小眼睛,“你,你們,你們欺負本小姐,俺去告訴俺娘。”
“誰欺負你了,你不知好歹,好壞不分……”餘福咬牙切齒罵了幾句,覺得不過癮,他晃晃手裡的鐵鍬,“如果,如果換了別人,俺非得一鐵鍬劈了她。”
陶秀梅把一切都看在眼裡,聽在心裡,她真想衝過去給餘福兩口子每人一個大耳光,她的身子往前扭了一步,陡然站住了腳,在孟家院子裡,餘福兩口子聽大太太的使喚,仗著老爺的袒護從沒有把她放在眼裡,自己身邊只有一個蘭姐,蘭姐在院子裡也不吃香,她需要籠絡人心,想到這兒,她惺惺作態地捏著嗓子喊了一聲:“她餘伯,您大清早起來忙裡忙外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小少爺的事嗎,小少爺是誰?他是俺陶秀梅的兒子,是孟家二少爺。您千萬別跟小姐一般見識,小姐不懂事,惹您生氣,都是俺這個做母親的沒教育好,俺給您賠個不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請您多多擔待。”陶秀梅說著雙手扣腹,深深弓腰。
餘福愣了,他沒想到一向囂張跋扈的陶秀梅甘願低眉順眼向他妥協。
“二太太,都是俺這口子壓不住火,不知好歹,小姐多一句少一句俺們下人聽不順耳也要受著,請您原諒。”餘媽遠遠地向陶秀梅鞠躬還禮。
陶秀梅的腳步踏上了長廊,搖曳著水蛇腰到了餘媽眼前,挑挑眉梢,瞅著餘媽的臉,嘖嘖舌頭:“餘媽,您今天捯飭得好年輕呀,瞧瞧這頭梳得清清爽爽,年輕了十幾歲,餘媽,您不要把俺當主人,俺也是來自平民百姓,不像俺大姐,她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咱們之間沒有主僕之分,誰跟誰呀?您是孟家的老人,老爺把您兩口子當家人,俺怎麼能例外,俺還需要您魚傳尺素不是嗎?”
“二太太,您真是外寬內明,心底敞亮,您今天能網開一面饒恕俺兩口子的過錯,俺們感恩戴德,以後二太太有什麼事兒儘管支使俺們去做。”
怡瀾總歸是一個孩子,她不明白她娘怎麼會向下人低三下四,她瞜睺了幾眼餘福,鼓著前門牙嘟囔著:“娘,俺是聽您的話,想向下人打聽打聽俺爹昨天晚上去哪兒了?俺還沒站穩腳步,遇見了那個狐狸精大搖大擺闖進了咱們家院子,她來做什麼?孟家有她要找的男人嗎?還是哪個下人在勾搭她?”
“啪”陶秀梅的巴掌響亮地抽在怡瀾的臉上,“你這孩子,沒大沒小,你餘伯和餘媽怎麼會是下人?你餘伯和你爹稱兄道弟,是咱們孟家的人。”
怡瀾被她母親一巴掌打蒙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抱著臉嚎啕大哭,一跺腳往中院跑去。陶秀梅的巴掌停在半空,這是她第一次打女兒,孟粟變成了殘疾,她把後半生壓在了女兒身上,平日裡她不捨得動女兒一手指頭,為了孟家兩個下人,她竟然向心愛的女兒舉起了巴掌。
“餘媽,有話咱們以後坐下聊。”陶秀梅扔下餘媽追著怡瀾的腳步直奔中院。
蘭姐茫然失措地瞪了餘媽一眼,碾著大腳追著陶秀梅娘倆的身影,呶呶不休:“太太您慢點,小心路滑。”
院裡發生的一切姌姀看在眼裡,她心裡很難過,悽然淚下,怡瀾是個天真的孩子,分不清是非曲直,再壞的一個孩子比一個大人好,姌姀只能用“壞”與“好”簡單形容,她不是沒有文化,小時候她在青島念過中學,知書識禮,她喜歡換位思考問題。
陶秀梅嫁到孟家很不容易,丈夫明面上喜歡她,背地裡不待見她,經常唸叨:“如果沒有怡瀾和孟粟,真想給她一張休書。”
姌姀勸說,“陶秀梅三十幾歲,不惑之年,女人一生有幾個三十?你把人家娶進門,卻讓人家獨守空房,孤對獨燈,你是不是應該找找自己的原因,女人靠哄,不是騙。”
此時看著、聽著陶秀梅當著餘福兩口子的面打孩子,她心裡很不是滋味,這一巴掌表面上打在怡瀾臉上,實則打在餘媽兩口子臉上,姌姀真想衝出去說道說道,她又不想面對陶秀梅那張專橫跋扈的臉,陶秀梅本來對她有敵意,真怕事情越鬧越大,無法收場。
姌姀的眼淚不知不覺流到了下巴頦,她抓起襖袖摸了一把臉,眼淚越擦越多,不知為什麼心裡突生了許多悲哀,這一鬧鬨,陶秀梅不可能到後院吃飯,唉,這怎麼好呢?怎麼與孟粟和進門的養媳婦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