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三丫頭病了(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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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母的手放在小敏的額頭,嘴裡唸叨著:“這丫頭病了,真的病了,額頭摸摸燙手心,瓢老頭沒吃早飯就出門請郎中去了,怎麼還沒到?這一些人,給錢少了就磨蹭,這是一條命呀,……俺看丫頭病得不輕,老頭子,你去日本女人那兒說一聲,別讓人家挑咱們的理……”
小白瓜和寶兒圍在小敏身邊呼喚:“敏姐姐起來呀,起來喝雞蛋粥。”
小敏一點也不想動,她也不習慣被別人伺候,她心裡囑咐著自己,快點起來,不能讓大家著急。她的手試著尋找不熱的炕沿,刺激一下發熱的身體,一碰到那絲涼,就像燒紅的鐵釘碰到了冰碴,一股冷氣襲擊了身上的每個毛孔,她打了一個寒顫。
用手扶著炕艱難地坐起來,顫慄著手抓起寶兒遞到嘴邊的碗,把那點稀溜溜的湯“咕嘟咕嘟”灌進了肚子裡。
抬起手背擦擦嘴角,她想對林伯母說句感謝的話,張張嘴沒發出聲音,她實在坐不住,她只想用被子把自己的小身體抱起來,像繭一樣,即使那樣她也冷。
郎中來了,他把藥箱放在桌子上,撩起長袍衣襟,把他的身體塞進了炕邊的椅子裡,抓起小敏細瘦的胳膊診脈,他一會兒皺皺眉頭,一會兒嘖嘖嘴角,一會兒捋捋下巴頦上一縷灰白的鬍鬚。
小白瓜和寶兒躲在門口外面扒著門框往屋裡探頭探腦,小臉上掛著擔心。聰明的寶兒從郎中臉上看到了不好的徵兆,他哭著竄出了屋子,直奔剃頭鋪子。看著寶兒哭著從院子裡跑出來,瓢爺心裡一顫,他沒說話,從懷裡掏出了菸斗。他覺得對不起大當家的趙山楮的囑咐,沒照顧好顧家三丫頭,他慚愧。
站在郎中一旁的林伯滿臉緊張,不錯眼珠子瞅著郎中臉上的表情變化。
好一會兒,郎中歪著頭盯著林伯,不緊不慢地問:“這丫頭病了幾天了?”
“三天,不,今天她整整躺了五天了。”林伯向前伸出一個巴掌。
郎中搖頭晃腦,道:“不像呀,這孩子的脈象很虛弱。”
林伯往前湊湊身子,嘴角哆嗦了一下:“您說,這丫頭會好起來嗎?”
郎中沒有理睬林伯,他欠欠腰,身體前穹,伸出手扒開小敏的嘴巴,看了看小敏的舌頭,然後他退了半步,煞有介事地說:“這丫頭得了中傷寒,看狀況,她不是病了一天兩天了,至少十天以上了,這小小丫頭,很能忍受……我先給開個方子,先吃兩副藥看看,看看能不能退了燒,只要退了燒就沒有大礙。要不,就會有麻煩。”
吃了郎中的一副藥,小敏燒沒有退,即使不退燒,林伯母也讓小白瓜幫她給小敏往嘴裡灌藥,苦苦的藥湯子進了空空的胃裡很是難受,小敏想不喝,想吐,耳邊林伯母的聲音裡帶著淚:“嚥下去,丫頭,嚥下去就好了。給你一塊冰糖,冰糖是甜的……”林伯母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塊冰糖塞進了小敏的嘴裡。
小敏喉嚨裡唸叨著碎言碎語,又昏沉沉地睡著了。
天黑了,煤油燈的火苗在牆上跳躍。林伯母在小敏的頭頂傷心念叨著:“給她灌下兩副藥了,怎麼還不見起色呀?嘴裡還胡言亂語,也不知她看到了什麼?老頭子,燒幾張紙吧,折一根桃樹枝抽抽邪氣……”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兩副藥都吃下了,明天包好!”林伯兩個字“包好”,說得那樣響亮,他心裡也沒數,眼瞅著丫頭躺了半個多月了,郎中來過了幾個,他們都搖搖頭嘆口氣,不情願、又怕失去賺錢的機會,敷衍了事地開了幾服藥。
“丫頭可能不行了,前幾天還能喝口稀得,這三天什麼也不吃,嘴裡喊著娘,俺這心呀,淒涼淒涼的。應該把她的家人找來,來看看丫頭,不能讓她就這麼孤零零走了。可憐的丫頭呀,到咱們這兒沒過一天好日子,這是怎麼說的呢?”
“你這個瞎老太婆,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哭哭啼啼,那個瓢老頭說再觀察幾天,他就去坊子礦區……聽說丫頭的家是那兒的,這事兒不要告訴任何人,聽到沒?”
夜深了,瓢爺站在院子裡,月光撒在他的臉上,他緊鎖眉頭。側耳聽聽每個屋子裡的聲音,林伯屋裡沒有聲音,林伯兩口子累了一天,睡著了。
東北屋裡傳來丫頭的夢語,一聲一聲喊著“娘”,聽著讓人心生悲涼。瓢爺嘆了口氣:丫頭一定是想家了。
前天他去一文錢酒館,讓陳掌櫃的聯絡一下姚訾順,陳掌櫃的說姚訾順他們去青丘火車站堵截鬼子的運輸車,還沒有回來。
姚訾順曾說,沒有他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去坊子礦區打擾顧慶坤,主要怕引起漢奸與鬼子的懷疑,怎麼辦?丫頭病得不輕,丫頭有親人,兩個姐姐在坊茨小鎮,親爹在坊子礦區,孩子生病,家裡一個親人都不在身邊,怎麼能說得過去?更何況這個丫頭生死難料。想到這兒,瓢爺把手裡菸斗揣進了懷裡,咬咬牙:無論姚訾順回來不回來,他都要跑一趟坊子碳礦區,走之前也要打個招呼。
想到這兒,瓢爺竄出了林家院子,他直奔一文錢酒館。
瓢爺急匆匆的腳步落在一文錢酒館臺階下,店裡靜悄悄的,好像沒有客人。沒有客人,為什麼酒館還不關門?瓢爺的大眼睛穿過門口,往店裡櫃檯上掃了一眼,陳掌櫃站在櫃檯裡面,手裡翻弄著賬本,面無表情,似乎沒有發現他。
瓢爺覺得事情不妙,轉身想離去,想起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丫頭,他又站住了腳步。
靜默了片刻,陳掌櫃從手裡賬本上抬起頭,嘴裡故意大聲吆喝著:“荷花姑娘,你的老闆沒說讓俺給她留一壺桂花釀?”
瓢爺一愣,陳掌櫃的與誰說話呢?他往前抻抻脖子,順著陳掌櫃的眼神看過去,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坐在靠牆的桌子旁邊,她的眼角盯著她手裡的酒碗,聽到陳掌櫃呼喚她的名字,她的頭扭向了櫃檯前,屋頂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這是一張美麗的女人臉,面板很好,沒有多少胭脂紅,閃著細膩光滑的光;眉眼俊俏,泛著羞澀與靦腆;揚起溫柔的笑臉,用手指纏著耳旁的劉海,掐著尖細的聲音說:“陳掌櫃的,這事兒俺差點忘了,半個多月前,俺老闆就說了這句話,讓您留下第一壺桂花釀,俺也告訴您了,您是不是貴人多忘事啊?還是那天您忙著去救火……”她的唇角落著兩滴酒水,她回話的空隙舔了舔,嚥了一下嗓子:“白家的那場火幸虧沒燒死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