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藩籬小鳥何甚微(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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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晚飯您想吃口什麼?”薛嬸想告訴苗簡已:火房裡沒有米了,放學回來路上買點回家。她試探了幾下不敢說。
聽了薛嬸的話,苗簡已也不回頭,舉起一隻手在他肩膀上晃了晃:“不用了,放學後,俺去酒館喝點酒,你只管照顧好少奶奶就行了,問問她喜歡吃什麼,你就做什麼,不要整天熬玉米碴子粥,她喝膩了。”
“少爺,火房裡只有幾斤棒子麵……少奶奶說麵館裡的麵粉不能動,留著賣錢。”薛嬸雙手垂在褲子兩邊,卑躬屈膝,唯唯諾諾的樣子。
“沒有大米嗎?少奶奶喜歡吃米飯,以前在青島,她一天三頓都是米飯,瞅瞅,到了咱們苗家,一天都吃不上一頓米飯,你們就不怕少奶奶笑話咱們苗家窮嗎?”苗簡已不想聽到薛嬸在他跟前唸叨吃的,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聽。他要面子,在孫香香面前他也要面子。苗家在青峰鎮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家,還有一個麵館,而如今,有面館卻吃不飽飯,每天為了吃的勞神費力;有一份工作,卻拿不回家一分錢,那點工資剛夠他喝酒。
聽著苗簡已蠻橫無理的話,薛嬸心裡彆彆扭扭,苗簡已兩口子就像不成熟的孩子,不僅需要別人伺候,還要別人想辦法弄來好吃好喝的,填飽他們貪饞的肚子。這是什麼道理?沒有道理。無論苗簡已說什麼,薛嬸也不敢反駁,那個少奶奶在屋裡裝睡,苗先生在他書房裡坐著喝茶。
書房的窗戶開著,厚重的窗扇在風裡上下忽閃;擦得錚明瓦亮的玻璃,返照著杏樹幹枯凋零的影子;苗先生手裡的茶已經涼了,沒有一絲熱氣,往嘴邊上送送,又拿開,把茶碗放到身旁的桌子上,想站起身來,又坐下。妻子活著時他很少發火,妻子死了,他更不想發火,發火沒有任何意義,只會惹一肚子氣,他生他兒子的氣,快二十歲的人了,還念過十幾年的學,現在又為人師表,不僅沒有任何長進,甚至可以說沒學會做人。
苗簡已臉上露出急躁之色,他把一隻手卡在腰上,把另隻手握成拳頭頂在窄窄的額頭上,語氣調高几分貝:“薛嬸,苗家的事兒你找少奶奶商量,現在我爹也不管家裡的事情。我嗎?我有工作,我這份工作是苗家的最大收入,想保住這份工作,還要學會交際應酬,每天殫精竭慮,家裡這點雞毛蒜皮的事情最好不要來煩我,你去告訴那個丫頭,讓她把這個月分的大米都送來苗家。”
“這,她也要吃飯呀……”這句話在薛嬸嗓子眼裡轉轉。
孫香香側著身子面對著窗戶躺在炕上,她一隻手枕在耳門上,一雙狐狸眼滴溜溜轉著,院裡苗簡已和薛嬸的身影、舉止動作盡收她的眼底,兩人的對話也飄進了她的耳朵裡。
她翻了一個身,遲疑了片刻,忍不住從炕上爬了起來,穿著睡衣,趿拉著鞋子,扭捏著走到屋門口,把身體軟綿綿地斜靠在門框上。
“薛嬸,少爺說的話你沒聽懂嗎?家裡事情以後不允許再麻煩少爺,你跟我說就行,少爺讓你告訴那個丫頭,你就去告訴就行了,你還磨蹭什麼?她不聽,就讓她小心點。”孫香香盛氣凌人的話帶著一股冷氣。
孫香香最後一句話讓苗先生坐不住了,他提著長褂下襬竄出了書房,站在屋簷下,吆喝了一聲:“你們想做什麼?丫頭不欠咱們,你們、你們真的不知羞恥,都多大年齡了,還不如一個孩子,以後,丫頭送來大米,苗家也不要,薛嫂,你去告訴丫頭,以後不許她再往苗家送大米,柴草也不要,以後她與苗家沒有任何關係。”
“吆,公公大人,您這話說的輕巧,你們苗家沒有任何東西招待兒媳婦,俺忍了,俺孫香香有肚量,誰讓俺喜歡簡已呢。話又說回來了,說得起媳婦就要養得起媳婦,你們苗家用什麼養活媳婦呢?”
“你?你不是苗家兒媳婦。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們苗家不歡迎你。”
“吆,公公,您說了算嗎?簡已,簡已,你先別走,你來評個理,你父親這麼說話對不對?”
“俺沒聽清楚。”苗簡已心裡有點忌諱他的父親,雖然他做不到安老懷少,他也不敢明著與他父親犟嘴。
孫香香氣哼哼跳到院子裡,撲向苗簡已哭天抹淚:“你,你忘恩負義,你忘了在青島時,你走投無路時,俺怎麼對你的,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你,每天……”孫香香故意揭開了苗簡已“舊傷疤”。
這個傷疤時刻提醒著苗簡已被家人“遺棄”時,是誰對他不離不棄?
“爹,無論您認不認香香,她都是俺苗簡已的媳婦,她稱您一聲公公,這層關係也就擺在這兒了,是一家人,您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您的兒媳婦還要給咱們苗家傳宗接代呢。”
苗簡已這句話提醒了孫香香,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用右手捂住嘴巴,“咔喇咔喇”做出嘔吐的樣子。她知道苗簡已是苗家的幾代單傳,公公再不待見她,也要為她肚子裡的孩子著想。
苗先生很希望苗家後繼有人,如果孫香香真的懷了他們苗家的孩子,心裡或多或少感到點欣慰,由此,他吞吞吐吐半天沒接上話茬,扭身又鑽回了書房。
薛嬸暗暗搖搖頭,她心裡很難過,苗先生真的變了,變得沒有自己的主見,缺少了自我意識,被苗簡已兩口子牽著鼻子走。
苗簡已驚喜地抱住孫香香的胳膊,眉歡眼笑:“你,你真的有了……”然後他扭臉向薛嬸喊了一聲:“薛嬸,你還不快去把本少爺的話傳達給那個丫頭?”
孫香香裝出害羞的樣子垂下眼角,嗲聲嗲氣:“你抓疼俺了,俺也沒去找郎中看看,不清楚,近段時間有點噁心、嘴饞。”
看著眼前這對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薛嬸用衣袖遮著臉退著走了幾步,轉身準備離去。
孫香香挑起眉梢斜視著薛嬸的背影,吼了一嗓子:“薛嬸,不用你去了,還是俺親自去吧。”
(二)
小敏揹著劈柴的身影出現在苗家麵館前,曲伯慌里慌張從臺階上跑了下來,伸出一雙大手托住小敏背上的柴草,心疼地埋怨道:“丫頭,來,慢點,放下,放下,多沉呀,以後不用再這樣了,這段時間麵館有了收入,可以買劈柴……”
曲伯的話正好被走出麵館的孫香香聽到了,一時她火冒三丈:“曲伯,您老真會說話,誰給您的權利替苗家說話的?這個丫頭不撿劈柴,您去撿嗎?是呀,麵館只有中午有點生意,其他空餘時間您去山上砍劈柴,挺好的。”
“少奶奶,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為俺離開苗家沒地方去嗎?俺不幹了,你另請高明吧。”曲伯把肩上毛巾抓到手裡,拍打拍打他的褲子,大步跨上了臺階,繞過孫香香身旁竄進了麵館。
看著曲伯氣急敗壞的背影,孫香香冷笑了一聲,心裡說:你以為苗家麵館離開你曲老頭就不轉了?你想走快點走,走得慢了俺還不樂意呢。這幾日孫香香去街上轉了幾圈,滿大街都是找活的櫥子,並且不要工錢,只要給個地角住,有口飯吃就行。由此她底氣十足。
小敏不想與孫香香打招呼,她討厭這個女人,不僅走路像一條蛇一樣扭來扭去,說話看他人時:含情脈脈,丟眉弄色。
小敏剛要離去,孫香香在她頭頂喊了一聲人話:“丫頭,你辛苦了。”
“少奶奶好。”小敏只好站住腳步,向臺階上的孫香香弓弓腰。
孫香香的眼珠子向四周瞟了幾眼,她想看看有沒有人,這個時候,天剛亮,很少有鋪子開門迎客。
“丫頭,少奶奶我懷孕了,胃口不好,吃不下飯,我這張嘴呀,總想吃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