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敏驚了,他的速度太快了,就像一縷熾火,還沒感覺到熱,只在她身邊打了一個迴旋就飛走了。她害怕了,她趕緊把懷裡的小九兒抱緊,抬起驚慌失措的眼神四處瞭望了幾眼,看看沒有其他人了,她才把手裡餅子送進乾裂的嘴裡,她嚼著餅子,把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把嚼好的那點食物用手指一點點喂進小九兒的小嘴裡。小九兒還挺乖,他嘬住了小敏的手指,小敏心裡一顫,一酸,淚水瞬間再次湧出了她的眼眶,一滴滴落在小九兒的臉上,有一滴落在小九兒的小嘴上,小九兒用兩片鮮嫩嫩的嘴唇吸允著。

看到小九兒吃眼淚,顧小敏想到了水。她站起身把小九兒用包袱捆在胸前,她覺得這樣更安全,她怕那一些乞丐不僅搶吃的,還搶孩子,吃的可以給他們搶,小九兒不能丟,她愛小九兒,喜歡小九兒。

太陽已經偏西。

天是熱的,熱的發潮,一股黏糊糊的氣流包住了空氣,包住了人的身體,透不進一點風。

集市上的人匆匆散去,行人的腳步下踩著幾張包油果子的紙,有一張油紙隨著落下抬起的腳步,跑到了顧小敏的腳下,她用右手抱著小九兒,彎腰,用左手撿起那張紙,抖了抖上面的灰塵。

舅老爺曾說油紙不僅結實,還可以摺疊起來當碗盛水,他們當年在邊疆時就是用油紙包彈藥,那個時候的槍都是火銃子,槍膛裡裝著火藥。

想到這兒,顧小敏把這張黑不溜秋的紙攥在手裡,瞪大眼睛往四處尋找,她看到對過有一家麵館。她翼翼小心走過去,麵館門口旁邊立著一塊牌子,她不認識太多的字,在許家跟著舅老爺認識了幾個簡單的字,眼前四個字她認識後面兩個,“苗家麵館”。

一個店小二腰裡繫著圍裙,肩上搭著一塊灰色的抹布,站在臺階上,他的眼睛打著瞌睡,迷迷瞪瞪也不知看著哪兒?顧小敏抱著小九兒一步一步邁上了臺階,再上兩節臺階就到了店門口。往店裡探探頭,店裡沒有幾個人,掌櫃的在櫃檯前低垂著頭,撥拉他手下的算盤珠子;有兩個客人躲在牆角一張桌子上悶頭吃麵,他們時不時抬起衣袖擦擦臉上的汗水。

店小二聽到耳邊傳來腳步聲,扭臉低垂著溫和的笑臉,立刻,他的臉色突變,用一雙鄙視的眼神在顧小敏身上掃視著。他歲數不算太大,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他的脾氣暴躁:“小叫花子,滾遠點,我們這兒不讓小叫花子進入,快滾。”

“我,我不是叫花子,我,我想討口麵湯,我弟弟快餓死了。”

“沒有。”店小二撇了撇嘴角,他的腳步逼近顧小敏,伸出兩條胳膊,像趕小雞似的哄著:“快滾。”

顧小敏滿心失望,她退著腳走下了麵館的臺階,眼淚再一次從她髒兮兮的臉上滑了下來,滑出了兩條黑白分明的淚痕。

小九兒在她的懷裡也沒有精神,耷拉著小腦袋,閉著眼睛,只有小嘴還在蠕動,沒有哭。

此時街道上已經沒有了多少人,地上散落著一堆堆垃圾,蒼蠅“嗡嗡嗡”亂飛,一片狼藉。

夕陽拖著顧小敏沒精打采的、落寞的小身影,搖搖晃晃地走著。

低頭看看懷裡昏昏欲睡的小九兒,著急地絮叨著:“可憐的小九兒呀,你怎麼不哭了?你快哭呀,你哭呀……你哭,姐姐才知道你還活著。”

顧小敏多想一下子就到了郭家莊,舅老爺一定準備了好多吃的。許家院裡還有一隻奶羊,那是許老太太為孫少爺許連盛買的,那個時候許連盛腿上中了槍傷,趙媽每天讓丫鬟給他接一杯羊奶,補充營養。

夕陽西下,繼續趕路不可能,她怕天黑路上無處落腳,怕走荒郊野外,更怕遇到殺人不眨眼的鬼子。

就在這時,樑子從不遠處的一家粥店裡走了出來,他雙手捧著半碗粥,這是樂善好施的店家給的,本來給了他一碗,他沒要,他說半碗就足以。

他弓著腰擋住了顧小敏的腳步,嘴裡故意問:“丫頭,喝粥嗎?”

“您?!”顧小敏看到樑子又驚又喜。

“丫頭,俺剛剛去在那邊討了半碗玉米粥,嬰兒沒奶吃,可以喝點稀粥。”

“樑子叔,您怎麼在這兒?”顧小敏失聲痛哭。

沒想到還有人默默關心著她和小九,讓她淚目;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還有人守候在她的身邊,讓她感動。就在這一瞬間她把樑子當成了她的親人。

“丫頭,不哭,咱們不哭,樑子叔把你們安全送到郭家莊。快,找個地角,咱們坐下,讓小九兒吃點粥。哭什麼?傻丫頭,你在潘嫂家住了一年了,還不瞭解俺樑子嗎?潘嫂也一定說起過俺,是不是呀?”

顧小敏使勁點頭,吞嚥著自己的眼淚:“是,潘嬸說您是好人,是天底下的好人。”顧小敏不敢說潘嫂總埋怨他髒兮兮的。

“真的?!”樑子一臉憨厚,一臉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