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家大院在許家大院的北面,閔家的祖先也是皇親國戚,是正藍旗。仔細算算,他們來郭家莊居住比許家還要提前幾年。兩家中間隔著幾個大大小小的其他莊戶。

郭家莊面積有二十多平方千米。大大小小的街道數也數不清。它東臨彌河尾,北依蟠龍山,與坊子礦區隔岸相望,河岸面積也有十二公里以上,只多不少。

這麼大的郭家莊子,必定會有一條繁華的街道。

這條繁華的街道在郭家莊子的正中的南北街上,這條街叫沙河街。沙河街的繁華不差起坊茨小鎮,更比坊茨小鎮大幾倍。銀行、學校、郵局、照相館、德國茶樓、裁縫鋪子、布料店……還有大大小小的飯莊。

彌河鎮的國民黨警察局一個巡查大隊也住在沙河街上。這兒離著彌河口不遠,彌河口上有幾個碼頭,魚龍混雜,治安混亂,盜賊公開行竊,無所顧忌。

許婉婷離開許家大院直奔閔家。

抬起頭,閔家富麗堂皇的大門大敞開著,門口臺階上一個門丁來回徘徊,時而抬起頭往院裡張望,時而往門口外面眺望;從敞著的門看進去,院裡攢動著幾個人影,還傳來一聲低、一聲高的喧譁聲。

一個老人蹲坐在門外的臺階下的旮旯裡,一縷淡淡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頭上帶著一頂破氈帽,遮不住的白髮在帽簷外面支稜著;一件粗布長袍子從他的上身垂在他的膝蓋下,蓋在他的腳上;一個又黑又瘦又蒼老的臉,高高的顴骨,沒有一點肉,佈滿皺紋。偶爾一抬頭露出滿臉的無奈與孤零,“這天要下雨嗎?”老人嘴裡輕輕唸叨,“怎麼這麼冷呢?”

就在這時,一個女孩邁著輕盈的小步走來。只見這個女孩:她下身是綢緞做的繡花長裙,淡雅的黃色,看著清爽恬靜;上身是一件對襟的錦繡棉襖,是草綠色,長長的、蕾花絲衣袖遮著纖纖玉手;往她臉上看,潔白無瑕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粉色;一雙長長的眸子,彎彎的像月牙,一顰一笑之間藏不住的稚氣與調皮;不高不矮的鼻樑秀挺,鼻尖有點圓厚,不失雅緻;嘴角上翹,氣若幽蘭,說不盡的溫柔可人;一頭烏黑的捲髮,高高梳在頭頂,深深垂在前胸;發中彆著金鑲玉花簪,墜著惟妙惟肖的蝴蝶穗頭,隨著一步一行而輕輕飛動,宛如蝶在花上舞。

女孩一手提著長裙下襬,一手抓著一方絲紗手帕,纖細的身形慢慢來到了臺階下。

“你,你找誰?”閔家的家丁低頭垂目迎著女孩問。

“我,我找文智哥~”隨著這句吞吞吐吐的話音,女孩的臉上瞬間飄起一抹紅潤。

“找四少爺?”家丁一邊說著,一邊回頭往院裡瞅瞅。

這時,牆角根的老人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一邊眯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的姑娘,他一邊拖著蹉跎的身體向前挪了一步,他一邊抬起骨瘦如柴的手背揉了揉眼睛,他嘴角哆嗦了一下,“這不是許家三小姐嗎?”

許婉婷急忙上前,“江伯,俺是婉婷呀,您還認得俺?”

這個老頭是閔家的老管家江德州,他十幾歲來到了閔家,至今有五十多年了。

“認識,認識,怎麼能不認識呢?自小和俺家四少爺在一塊玩……唉,俺老了,他們又找了幾個年輕的後生,他們怕俺看不住這厚厚的大門,俺的耳朵和眼睛還沒有他們說的那麼糟糕……”老人前言不搭後語地絮絮叨叨,“三小姐是不是來找俺家四少爺呢?唉,不知為什麼許老太太沒有來呀?是不是因為二小姐的事情鬧得兩親家不和氣啦?”

婉婷搖搖頭。

“三小姐快請進吧!”老人一邊向婉婷弓弓腰,一邊抬起手掌往閔家大門內指了指。

“俺只找文智哥~”婉婷喃喃著,“他在嗎?”

江德州咂咂嘴巴,他又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又長長嘆了口氣,“唉,四少爺和老夫人吵了一架就跑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這酒席都快散了~這怎麼說的呢?你不進去,就不進去吧,這個時候老夫人正和老爺在臥房吵架呢~”

聽了老管家江德州的話,許婉婷一時不知進退。她猶豫了一下,她慢慢向後退了一步,“江伯伯,俺走了!”

“四少爺出門前跟俺說,他,他出去走走散散心……這算什麼事兒?高高興興的事兒,鬧得都不開心,幸虧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在……”江德州看著許婉婷遠去的、瘦小的身影,他一邊繼續唉聲嘆氣,一邊自言自語。

許婉婷哪兒有心思聽老管家絮絮叨叨呢?她心裡只掛著閔文智。她拖著沉重的腳步漫無目的地走著,她一時不知該去哪兒?她心裡像丟了魂。

就在這時,閔家門內扭捏著走出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三十歲左右的模樣,一襲漳絨緞旗袍緊緊裹著她不胖不瘦的身體,凹凸有致:錦袍素雅身段嬌,春風拂柳展妖嬈。

她右手一把輕羅小扇,左胳膊肘上掛著一個墜滿珍珠的小挎包。一抿、一笑、一步、一抬頭,真是: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這個女人一抬眼看到了遠去的許婉婷,她一愣,她急忙把邁出門檻的一隻腳收了回去,她嘴角一撇,她的眼睛裡瞬間閃過一絲狡黠之光,少頃,煞費心思地皺皺額頭,然後點點下巴頦。

“三少奶奶,您去哪兒?”江德州一轉身、一抬頭看到了那個女人,他急忙彎腰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