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飯時,一直在玄武館待著的添府隨著武館的其他人去到後院吃飯。

大齊雖是民風開放,允許女子出門務工,但武館畢竟不同於其它行業,食廳裡除去添府,再沒有第二個女子的影子,見她進來,諸位停了打飯的動作,都拿眼瞧她。

她對眼下情景倒不陌生,小時在營中,她亦是如此混在一群大老爺們之中,反觀那些男人,瞧著倒很不自在,大傢俬下里你推推我,我擠擠你,互相交換著眼神。

添府沒理那些人,顧自去打了想吃的菜,又直接端了一籠包子,隨意找到一處桌子坐下,吃得滿嘴流油頭都不抬。過了好一會兒,男人們才找回自己的神思,繼續打飯。

吃了沒幾口,對面與身邊的凳子被拖開,添府微微抬頭,瞧見一位四十歲上下的教頭在自己對面坐下,再瞧旁邊,坐了個唇紅齒白的小郎君,看起來年紀還沒自己大。

見添府看過來,小郎君齜著牙笑,直笑得她有些抹不開,遂也報以微笑。

元夕和吳鉤便是這會兒進院的,元夕貴不可言,雖說流傳在坊間的小像極多,但畫像與真人還是有著明顯的差距的,鮮少有人一睹其真容,所以當他出現在食廳,並沒有人認出他來,倒是大傢伙瞧見吳鉤,一股腦起來行禮,添府正吸著包子的湯汁,見周圍人都起來,她也只能隨眾人起來行禮。

吳鉤擺了擺手,視線落在了不遠處那顯然不甘不願躬著身子的人的頭頂,而後又哭笑不得的瞧了身邊人一眼,見後者面色依然堪比鍋底,識趣的沒吱聲,只隨他朝雅間走。

眾人繼續吃飯,坐在添府身邊的小郎君小聲對她說:“你今日剛來,一定還不知道,左邊那位風度翩翩的便是咱們館主了。”

添府點頭,早上雖撞見了一次,但她一直低著頭,自是沒看清館主長成什麼樣子,不過光看身形,便知是端方君子了。

兩人交頭接耳說話的模樣全部落入元夕的眼中,他從這桌路過時,不當心踢了桌子一腳。這一腳力道不小,實木的桌子硬生生挪了一步遠,桌上的湯湯水水灑了添府一身。

同桌的另外與兩個人慌忙跳起來,唯有添府繼續咬著手裡的包子,連頭都未抬一下。

“嘖嘖。”

吳鉤咂舌,他家王爺這上躥下跳乾著急的樣子還真……有些好笑。

待元夕大步流星進了屋子後,他忙抬手撫慰自己的夥計:“我這朋友有腿疾,方才許是犯病了,對不住對不住,你們繼續吃。”

小郎君覺得委屈,小聲對著對面的男子抱怨:“我這練功服昨日剛洗過的,氣死我了。”

說完一偏頭,瞥見添府身上溼的地方比自己還多,這會兒卻仍在安安靜靜吃飯,當下也便閉了嘴。

今日天氣不錯,下了工領了工錢,添府準備在城中轉一轉。剛一出門,正趕上吳鉤送元夕出武館,三個人毫無預兆的碰了面。

元夕站在原地沒動,吳鉤站在一邊,見他的手驀然攥成拳,而後又緩緩放開,深感有趣。

再瞧那頭,添府顯然愣住了,在吳鉤以為她會過來問安時,那小娘子只當做沒瞧見他們兩個,轉頭便走了。

元夕一直盯著人家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不知道他瞪了什麼一眼,也轉頭離開了門口,平素四平八穩的步子今日是走不出來了,細瞧之下,不難發現他微跛著足。

吳鉤挑眉,藉著摸鼻尖的動作咧開嘴笑。太解氣了,小時候因為他捱得冤枉揍,眼下都還回去了,真好,明日要給那個小娘子加些工錢的。

添府起初還維持著體面,走得極穩,待差不多離開了兩人的視線,她撒腿便跑了起來,從她身邊路過的人見她忽然之間開跑,以為身後有什麼危險,當下也開始撒丫子跟著跑,一個帶動一個,待添府回到了客棧一回頭,身後竟跟著烏泱泱一群人。

最開始跟著跑的那人見她停了腳步,很快便反應過來是自己會錯了意,他忙舒展著胸背,裝作若無其事道:“嗐,這跑一跑果然通體順暢。”

身後眾人不約而同地唏噓出聲,而後作鳥獸散。

添府回到客棧服了藥,來不及休息便出了門,這會兒城中臨近關坊,白日裡賣得上價的東西此時都會便宜一半左右的價格,她在附近轉了一圈,十文錢竟買了不少東西。

送給了小丫頭一隻手串當做是這段日子她照顧自己的報酬,她覺得除去遇到了那個狗男人外,今日還算是圓滿的,只是瞧那館主與他似乎關係匪淺,添府有些猶豫,她覺得在武館上工不是長久之計,她準備賺夠了錢便離開長興去到下一處繼續遊歷。

正想著,小丫頭挑著兩桶熱水上了樓,“小娘子,熱水和澡豆備好了,您且去淨一淨身子。”

添府不習慣被人伺候,她出門接過擔子,“你去忙你的,我自己來便好。”

小丫頭打心眼裡喜歡這個瞧起來略顯英氣的小娘子,跟她的話便多了些,開口前,她左右瞧了一圈,雖然周圍沒人,但她還是壓低嗓音:“小娘子,您容貌出眾,這幾日出門最好戴著帷帽,可莫要讓驍勇侯府的人瞧了去。”

添府不解,但仔細一回想,今日在街上好像確實沒瞧見幾個小娘子,她問:“可是出了什麼事?”

小丫頭的聲音壓得更低了,“還不是那個紈絝侯爺,聽說他近日要在城中開青樓,我們掌櫃的說,侯府的人這幾日正在街上物色人選呢,被瞧上了可是不得了。”

添府猛一拍大腿,“豈有此理,這不是強搶民女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小丫頭幽幽嘆了口氣,“可是誰讓他是方家的侯爺,只要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連聖上都拿他沒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