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鴉寒月,墨暖一個人坐在青梅塢的滄浪亭裡,對著滿池秋水,腳邊是一罈又一罈的酒。

墨雋這些日子對劉員外的圍追堵截她當然早就聽說,她心知那是墨雋在為她出氣,也是變相的表態度。

論起來,劉員外不過是個倒黴的炮灰,遭此下場,算是有些冤屈。

她只是覺得,宋懷予同在長安城中,聽見這場鬧劇,她又要丟人了。

她總是矮他一截的。

也不知過去多久,身邊坐下一個身影,墨暖靜靜道:“夜深露重,專程來諷刺我的?”

宋樟的聲音悠悠響起:“你兩個弟弟心中不安頓,想來青梅塢接你回家,又恐你心中火氣未消,請我來當個說客。”

晚風從人的髮梢間穿過,落在肩頭,墨暖絲毫不為所動:“宋樟,我不想回去。”

宋樟毫不意外,卻沒有急著勸她,只是聲音溫柔了許多,像是再講別人的故事一樣低語:

“我從墨府出來的時候,經過你二弟墨昭的院子……內牆裡爭吵聲不斷,瓷碟玉碗摔落在地的聲音噼啪的響。”

女人的怨哭聲夾雜著男人的嘆息聲如陰天小雨連綿不休,墨暖眼中閃過一絲凌厲,“又怎麼了?”

宋樟道:“墨昭似乎對自己的一妻一妾很是不滿,質問他們為何府中上下都在給你議親,卻為何沒人告知他。”

她仰頭看了看掛在天空中的那輪孤月,帶著入冬前的蕭瑟孤零零的掛在天上,照向大地的銀輝都帶著幾分冷清之意,墨暖不禁一嘆:“萬般重擔都是我承起的,為何他們還要吵鬧不休?”

“墨昭也真是,他何必多此一舉?他那妾室詹幾枝心中對我有恨意,這種事自然與她無關。至於正室妻子沈氏,沒了我,偏幫詹幾枝,她早日坐穩大娘子的位置,有何不可。”

宋樟的眼眸微不可查的一動,對這份淡然些心疼,嘴張了張,最終什麼話都沒說。

月光斜斜的灑在墨暖的髮間,她看了看宋樟:“我不回去,也不會怎麼樣,我只是眼不見心不煩。”

讓她徹底寒心的,是墨家的族人,那些叔叔嬸子,和墨家長老墨冊。

雖然不是墨暖的親爺爺,可也是墨暖親爺爺的親兄弟,一家子骨肉連著筋和著血,何以,到成這種地步。

夜涼如水,宋樟十分想問,想問問她為什麼,她要在墨家受這種待遇,可墨暖隻字未提。

也不知過去多久,二人一起坐在亭子裡望著池水寧靜,一言不發。

良久,宋樟從懷中拿出一根骨笛,那笛子上的氣孔研磨的精緻圓潤,然而通體散發的光澤,有著隱約的凜意。

漆黑夜色,嗚咽低沉的笛聲響起,聽起來蒼茫而又蕭瑟,卻又不盡然,墨暖靜靜地閉上眼睛,聽到了幾分酸澀和暢意交雜。

那酸澀是應了墨暖的心境,暢意,是宋樟的姿態。

一曲終了,宋樟看向墨暖:“回去吧,你是最不該離開墨家的人,那裡的一草一木,都寫著你的名字。”

墨家長輩不疼你,總有人會幫你還回去的。宋樟將這句話隱在心底,沒有宣之於口。

話罷,起身向外走去,天邊稀疏的星子閃著,秋風拂過宋樟的衣襬,吹動了他的髮梢,留下一個瀟灑而又堅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