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令姜的靈魂快出竅了,宛若被桃花的浪潮吞沒,滾滾糖霜注入心頭。

凝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聽她模糊不清地囈語:“晚蘇不說殿下昨晚不回來了嗎,妾都沒留燈等您。”

……晚蘇。

陸令姜猶如被一瓢冷水潑醒,她在半夢半醒間,仍然分不清前世今生,所以才會抱他、對他笑的。

宛若泡影忽然破碎,他悵然若有所指,過往的這麼多年來,她曾經愛過他,那些溫柔的歲月自己從未珍惜過。

手指近乎痙攣地抖動一下,舌尖酸澀不堪,心髒鑽剜地突突疼。

陸令姜,你自找的。

……

日上三竿,懷珠才蘇醒。

昨晚她噩夢纏身,半夢半醒間一直睡不好,因而今晨才起晚了些。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來到妝鏡臺邊,卻見陸令姜還沒走。他毛遂自薦要給她上妝,惹得懷珠連連躲避。頂著男人上的妝,她還能出去見人嗎?

陸令姜含笑圈住她,叫她坐定。她眉心本有一顆硃砂痣,適合素淡的妝容,他只要拿黛粉幫她描一描眉毛。

懷珠又要躲,他搔了她咯吱窩兩下,那塊肉最是敏感,二人笑語連連,驚得簷下的喜鵲都撲稜起來翅膀。

“殿下別鬧我了。”

她剛剛醒來本來惺忪,一下子睡意全無,雙手交叉擋在胸膛之下。

的確不是謠言,是她親自點頭的。

愛不愛陸令姜都沒關系,既然所有人都盼著這樁婚事能成,她嫁就是了。

左右現在她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左右她還欠他好幾樁債。

“他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我就答應了。”

黃鳶怔怔良久,道:“阿珠,你比之前成熟了很多。你妥協了。”

懷珠慚愧,其實白家被汙衊為叛軍時,她早就和太子殿下說好了,賣給他為婦,他救白家。

如今,她不過是在支付報酬罷了。

“我覺得他……行吧。”

見桌上放著許多佛家典籍,許多都是難得一見的孤本、殘本,乃是太子殿下知懷珠愛讀佛經,花心思為她搜羅來的。

懷珠的眼睛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久便要去翰林院做女學究,參與佛經翻譯的職務。

學識她自然是沒問題,但每每放開佛經,總情不自禁地念起消失很久的妙塵師父,不知妙塵現在怎麼樣了,還在不在人世。

道不同不相為謀,懷珠自然不會造反,但念起妙塵師父多年來對她的照料,數次捨命相救,心頭總是難安。

懷珠暗暗嘆一聲,終是人如秋後黃葉,隨水各自飄零,只盼著妙塵師父能夠放下屠刀,今後隱姓埋名做個普通人。

當初陸令姜選擇相信了她,救白家滿門於水火,她自然不能夠和妙塵再聯絡,辜負太子殿下的信任。

春雨潤如酥,淅淅瀝瀝,連著下了三天,洗去冬日的頹廢和懶散,樹葉間刷著一層油亮的新綠。

鄰郡遭暴雨沖山受災,太子殿下親自前往督導佈施之事,歸來時已夜色濛濛。他沒回東宮,歸心似箭地直接來白府。

如今二人有了心照不宣的關系,許多事做起來也順理成章些。

懷珠幫他褪下濕淋淋的雲錦鬥篷,見他靴上沾了些草泥,又將木屐拿來。

陸令姜回頭看她,唇角盈盈淺笑。

雨色順著發絲滑落,斯文幹淨,瞧著面相端端就是翰墨詩書的文人。唯有那若隱若現的三眼白,增添一絲淩厲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