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那現在呢?”

懷珠緊閉牙關,深深迷惘不語了。

良久,他輕笑,緩緩松開了她。

“愛過就挺好。”

懷珠不敢走了,乖乖坐了回來,見陸令姜冷著面孔開啟一漆瓶,裡面竟盛滿了烈酒。

陸令姜仰脖沒半絲猶豫就一飲而盡,凸起的喉結蠕動著,沾滿了溢位的酒水,說不盡抑鬱和不甘的遺恨,連同眼尾也是泛紅的。

懷珠光聞著就覺得嗆鼻,不禁眼底濕潤了,探手去制止他的動作,微哽道:“陛下,別喝了,酒會加重病情的。”

她的手下意識覆在他的手背上,冰肌玉骨,軟玉溫香,瀲瀲的眼波中流露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意,但也只有一絲。

陸令姜瞥著,漆眸浮著酒霧。印象中她甚少甚少與他主動親近,此時倒有種新鮮別致的感覺直直麻..酥心底,問:“你關心我?”

懷珠點點頭,嗯了聲。

眸中的淚水,噙得更滿些。

“我其實……一直對陛下有感激之意。”

剛重生那會兒她是恨他,恨他涼薄無情,但後來前世的真相緩緩揭開,前世他在墳前自刎陪她死了,今生又不惜損耗身體治好了她的一雙盲眼,正常人都會産生感激。

但可惜的是他們之間遠不止施恩和感激那麼簡單,他和她分別是先帝和叛軍之嗣,生來就站在完全相反的陣營。平日裡,他們彼此都為自身考慮更多些,潛意識把對方當敵人。

“感激……”陸令姜淡冷玩味著這個詞,溢位一縷意味悠長的自嘲。感激,往往是不愛的遮羞布,他又不做她的恩人。

“朕不需要你感激。”

他驟然翻臉,和盤托出,

“好像沒跟你說過,白一枝囍的種子是你母親的同門師兄給的,療法是你母親想出來的,朕不過是漁翁得利。”

“朕肯治你的眼睛,並非憐憫你失明的痛苦,而完全出於私心。朕不喜歡一件漂亮的花瓶上有瑕疵,也不想天天睡個瞎子。”

他不善地笑了笑,微醺之下沾染了邪氣,離經叛道,長指輕佻地颳了刮她的下巴,像浪蕩地欣賞一件得來不易的玩物。

近一年來帝王積累的肅穆威嚴,又在頃刻間消褪殆盡了,又變回當年那個浪蕩子。

“而且,朕一開始在白家對你就是見色起意,漂亮的皮囊,就像佔為己有玩一玩,哪有什麼情深似海。你要跑,就把你追回來繼續玩,直到玩膩為止。朕和其他那些男人的骯髒想法一樣。誰讓你是白小觀音呢。”

“白老爺說你寧願撞柱自戕也不答應,已有未婚夫,有幾分替你求情的意思。我卻說‘那就綁她過來,人活著就行’。”

“……都是我做的。但在你面前,我還裝作一副好人的樣子,好像很貼心大度,引你漸漸淪陷,心甘情願。”盛少暄腳步微滯。

“什麼?”

懷珠眸中冷冷微涼,神態兀自未複,音節單調地道:“沒什麼。當初你猜後妃必定會被殉葬,如今我還好好活著。”

盛少暄默了會兒,“嗯。失算了。”

又道,“……你傷心了?瞧這樣子,你還要去太極殿,不要命了。”

懷珠道:“沒有。”

盛少暄仰頭盯著素月分輝,明河共影,道:“也是,人誰無死,一般骨肉一般皮,但我瞧著你好像有些落寞的樣子。”

懷珠道:“你眼瞎了?”

說著回頭就走,隨劉公公等人回馬車。

盛少暄皺眉對向她的背影,低語了句,“真是個無情無義之人,還白小觀音呢,面若觀音蛇蠍心。”

懷珠聽見了,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咽不下去,蛆心攪肚,漠然道:“冤孽寇讎死了,平白少了磋磨,我為何要有情有義?只恨他死後也享哀榮諡號如此,風光無限。”

盛少暄冷哼了聲,“那你心願可達成了,他念叨著你的名字死的,屍僵了還攥著你那破墜子,望向你宮殿的方向,七竅流血,嘔血成升,失明失聰,渾身潰爛,抱憾終天,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