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她住在自己一處叫春和景明的私邸,因都城多雨多雪,少有陽光晴好的天氣,才更加盼望春和景明,風和日麗。

懷珠知太子果真是溫文有禮的謙謙君子,她只是十多歲的小姑娘,日日的親密相處漸漸從石頭縫隙裡滲出愛意。

她由一開始的怕他,漸漸盼他過來;她不會尋常的女工女紅,便在讀書之餘自學繡活兒,做香囊寢衣,一絲一線傾注心意,每晚必熬夜留燈等他。

可他來的次數卻越來越少,那些香囊他雖禮貌收下,卻從來不戴。

承元二十二年,叛軍犯上作亂。

懷珠知道他面對的事危險,雕刻一尊玉觀音獻他,他漫不經心問是什麼。

她耐心講解觀音的意義,救度十方苦難,危險時念誦觀音名號,佑他平安。

他一笑了之,並未放在心上。後來懷珠才知道,他不僅不信佛還在滅佛,手下剛斬首了一大批僧眾和叛軍。

她捏緊觀音墜子,不甘心,總想找個理由出來:“太子哥哥,您當年要我是不是一見鐘情?”

她黏著他的手臂撒嬌,喋喋不休,說自己眼睛的狀態很差,說不定過幾年就瞎了,希望他能多陪陪她。

這些話卻沒得到答案,最後只有玉觀音孤零零地被留下來。

未久,東宮傳來太子即將迎娶太子妃的訊息。

懷珠這才明白為何太子不正面回答她,原來人家有正妻。

她從小生活在父母恩愛的家裡,分不得清妻和妾的概念,更不懂太子殿下既有了她,為何還會娶別人?

秋氣瀟瀟,他的生辰到了。

懷珠認真準備生辰禮,精挑細選一戲目,沒日沒夜排練,想他開口一笑。

她想借機挽回他,因此選的戲目和情.愛相關,戲服也是漂漂亮亮的銀硃色。

盼啊盼著,盼得花都謝了,到暮色靄靄終於把他盼來。太子的千秋節要和宮裡未婚妻一起過,懷珠充其量算個奴婢,等太子和真正家人慶祝完了才會來她這兒。

懷珠並不氣餒,小心翼翼去搭訕。

生辰禮是一出戲,以及一個吻。

她主動湊過去用唇蹭了蹭他的面頰,許願,“懷珠願與太子哥哥永遠相伴。”

想提醒他,你不可以再娶別人,她已經把他佔有了。

他卻沒甚反應,彷彿她在演獨角戲。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給他甜甜唱了排練許久的戲,唱完之後滿心歡喜期待他誇獎,他卻一句:“放肆。”

懷珠愣,他垂眸厭:“你穿的什麼?”

“脫下來,下不為例。”

懷珠呆呆杵在冷風中。她在他面前不是第一次脫了,可以不用羞恥。

外裙脫下來,只剩下褻衣。外裙是一件唱戲用的戲服,紅之顏色,彷彿是心在滴血。

原來是那件戲服的禍。

連別院丫鬟都在恥笑,白懷珠千不該萬不該僭越自己的身份,穿一件純紅的戲服,生出做太子妃的妄想來。

陸令姜輕掐她的手腕,似還要說什麼,她一掙紮卻踉蹌跌入戲臺後秋涼的湖水中,刺骨的寒。

婢女把懷珠撈上時,她慘白無人色。裹薄薄一層衣服哆哆嗦嗦,她沒敢再看岸邊的他一眼,心裡比十二月寒風還冷。

昏迷一天一夜,渾渾噩噩。

再醒來時,太子已離去了。

妾室不能穿紅,外室不得覬覦名分。從此以後,這鐵一般的規矩徹底刻在懷珠心底。

之後數日懷珠沒見到陸令姜,外面謠言風光霽月的太子殿下竟有了外室——便是大名鼎鼎的白小觀音。斯女長得雖漂亮,卻好生浪蕩,攀龍附鳳爬太子的床。

別院裡的動靜很快傳到太子未婚妻耳中,閣老晏家的大姑娘。

都城多雨,那日又牛毛細雨。具體發生什麼記不清,懷珠只記得頂撞她們之後,晏姑娘的婢女含恨指責:

“白四妹妹,知道你愛慕太子殿下,嫉妒我家姑娘是未來太子妃,但你怎可推我家姑娘?我家小姐身子本柔弱,若跌到湖中去豈非害她性命?罷了,當你無心之失也不重罰你,只誦讀《女誡》十遍道個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