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端著東西環顧一圈,最後慢慢地走到葉藏詩那桌對坐而下,視線沒離開過那盤子羊肉,他的想法很簡單,之後期盼著能從中分到些剩渣。

葉藏詩卻是很乾脆地端起盤子,大方地給之攤去半盤子,老者低頭拱手連連道謝。

“老伯,你剛從外邊來,可是知道出了什麼事?這塊怎地如此冷清?”

“去城東看人命熱鬧了。”接受了這半盤子肉,老者對葉藏詩的態度是好得不得了。

“人命熱鬧?那也不至於跑去這麼多人吧?”葉藏詩不解地問。

“嗐,死的那可是瓊仙樓的頭牌呢,這城裡多少漢子思慕她就有多少婆娘懷恨她,能不熱鬧麼!老頭子我才剛從那邊回來。”說完,老者像只餓犬般埋頭吃肉。

“瓊仙樓?蘇桃姑娘!不可能吧,前幾日燈節才與我把酒的,還託我去給一個叫溫靖寧的人送東西。我才出城一天而已,人就沒了!”葉藏詩倒了倒耳朵,驚歎。

“我騙你幹嘛,還有這位少俠不是本地人吧?”老者抬起頭,滿面油光,嘴上還在嚼著。

葉藏詩呆痴地點點頭,腦子裡全是五日前的月夜,他同蘇桃在安溪橋邊喝酒談心的畫面,月潔銀華,水靜如鏡倒映長橋兩岸及一雙人影。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談起溫靖寧時眸中似有星辰,以及那一句:“再代我轉告一句,身許相伴君側,生死無悔,我會在此一直等她。”

“說起來啊,這蘇桃姑娘自縊,還都是因為這溫靖寧。”老者停下吃肉,用手抹去油光。

葉藏詩緊起眉心,問道:“怎麼?莫不是那溫公子如是戲文裡的涼薄書生負了她!”

老者擺著手,駁說:“哪是什麼涼薄書生喲,那溫公子可是情深義重之人。可惜呀,就那麼陳屍北疆了。”

“他因何逝於北疆?”葉藏詩靜了下來。

“少俠有所不知了,江淮溫家一直是忠軍義將,五年前上莽侵關,這溫靖寧就是前去赴戰的江淮軍先鋒,昨日他戰死的訊息才傳回來的,那老鴇子知道後當即逼蘇桃姑娘接客,蘇桃姑娘自是不肯,就跟老鴇子吵了起來,那老鴇子趁勢把事情抖給蘇桃姑娘知道。”老者邊說邊嘆息。

“又是一個情字?情之一字當真有這麼大的能量,教人生死相許?”葉藏詩垂眸,哀問。

老者又是呵呵一笑:“嗐,少俠你這問題,當真是為難老頭我了,這問題就是聖人怕是都難答於你。今這世道不會有人在意一個青樓女子的死活,更不會在意她因何而故。”

“那蘇桃姑娘的後事如何處理?”葉藏詩把最關心的事問了出來。

“能怎麼處理,就席子一卷丟到山嵐的亂葬崗唄,什麼花魁頭牌,說到底只是一個青樓女子,過個幾日新人替上,誰又能記得她?她的屍身今夜不被野狼野狗分食乾淨,留點骨渣就已是大幸了。”老者又吃起了肉來。

“溫家的人呢?”葉藏詩再問。

老者好一陣大笑才回:“溫家這等氏族怎麼可能承認一個青樓女子,今溫靖寧身死,他們還不趕緊趁機斷清關係!不然你以為蘇桃姑娘為何會一直在瓊仙樓?這不,我剛才來的時候,就看見府衙和義莊之人用爛席把她卷著推去亂葬崗喂野獸了。”

葉藏詩閉眼長出一口氣,忽然起身負劍衝了出去,耳邊只回蕩老者的一句:“剩下的半盤子我也不客氣了。”

……

葉藏詩到亂葬崗時,恰巧跑來幾頭野狼死盯著蘇桃,這時景又豈只是人活得不易。

葉藏詩殺氣盡催,一個眼神,頭狼讓嚇得哆嗦後退,竄回了林子裡。

葉藏詩抱起蘇桃,沒有揭開她的席子,沉步往城裡去。

所有人看過來的目光都透著四個字“傷風敗俗”,葉藏詩經去義莊,把蘇桃輕放到板架。

“哎!這位少俠,這自殺的青樓女子我們可不敢……”義工話未完,葉藏詩在桌上拍下五兩銀子,冷冷地使個眼色,義工立馬去拿工具。

那日葉藏詩共用了三十兩銀子,訂了一口上好紅木棺和一塊上好的石碑,親尋一塊好地。隔日他便親自揹著石碑拖著棺木,好生埋葬了這紅顏佳人。

自此江淮城又傳起了一段不太好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