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孃!”

男孩目眥欲裂,望著正屋中掙紮的一雙男女,發出絕望的嘶吼。可惜無論他如何拍門求救,那門外的大鎖都紋絲不動,甚至在他替父母擔憂的時候,又發現自己也已身陷險境。

大火迅速蔓延,幾息之間便燃到了柴房處,陰濕的柴草無法被點燃,卻化為滾滾濃煙,把想要呼救的男孩嗆得出不得聲,很快便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在鄰居家中。

還未睜眼,男孩便聽到外面隱隱傳來幾個熟悉的聲音,是柳芽巷裡的幾個鄰居嬸子在說話。

“天可憐見的,夫人您是不知道,那對短命鬼夫婦對他本來就不好,動輒打罵,那下手狠得,嘖嘖嘖,我都看不過去。”

“是啊,這娃子從小就懂事,不哭不鬧的,還能幹得很哩!四五歲時就能跟著我家狗蛋去拾柴了,回家還要給他爹媽做飯,兩個有手有腳的大人天天躺在屋裡膩膩歪歪,倒要一個小孩子照顧,真不知是怎麼長得這麼厚的臉皮!”

“這個我倒是知道,當年那婦人生他的時候,難産了一天一夜,差點死在産房。後來好不容易生下來了,身子卻也虧損了。自那之後,這婦人便對這孩子生了隔閡,道他是來折磨自己的。那男的心疼娘子啊,便時常打罵孩子出氣。”

“這是對造孽的夫妻,他們倆要恩愛便自去恩愛,跟孩子有什麼幹系!他們倆沒了,對這孩子來說,倒是解脫!如今又能得夫人照拂,我看呀,這孩子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說得正是呢……”

男孩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衾,額頭上貼著濕軟的帕子,帶著絲絲涼意,緩解著他身上被火燻烤的灼熱。身上新新舊舊的傷雖已上了藥,但仍舊隱隱作痛。

他聽著外面這些話,才知道父母果然是去世了。他本以為自己會像鄰居嬸子說的,是解脫了,該高興的,可嘴角一咧,還沒笑出來,兩行淚珠先無聲地浸濕了枕頭。

這時,房門傳來吱呀聲,床邊跑過來兩個看起來三四歲的小孩,齊齊望著他,正是鄰居衛家的雙胞胎兄弟,平日裡就愛圍在他身邊哥哥長哥哥短的。此刻見他醒來,一個顫顫巍巍地端來的水碗,一個邁著小短腿跑出去喊人。

“阿孃!阿孃!哥哥醒了!”

“醒了啊,正好,來接他的人也到了。夫人,您這邊請。”

聽見這話,男孩微微側過頭,便看見衛家嬸子輕手輕腳地,引著一對衣著體面的男女進了房間,停在他床前。

那位夫人見他一身的傷,面上露出悲憫憐愛的神色,她順勢坐在床邊,輕輕握住男孩的小手。

她微微啟唇,卻又好似怕嚇著他,終是暫時嚥下千言萬語,只輕聲問了句:“還疼嗎?”

見男孩要開口說話,又急忙制止,道:“你吸入了太多濃煙,傷了嗓子,先別說話,且養一養。你只需點頭搖頭便可。”

男孩聞言,忍痛搖了搖頭。

那夫人隨即拉過一旁的男人介紹道:

“你父親顧行和你母親羅氏已經雙雙過世。眼下你年紀尚小,無人照料。這位是你族叔,名叫顧衡,論起來也算是在五服以內了,我是他的娘子,姓楊。若你願意,以後我們便是你的父母。可好?”

男孩聽到楊氏提及他父母的死訊時,眼中仍含悲慼。待聽完她的話,男孩垂眸思索了一會兒,隨即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楊氏正不解,又聽他啞著嗓子,以氣聲吐出兩個字:“孝期。”

正要追問,楊氏聽到身邊的丈夫突然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待你孝期過後,再正式收養你?”

男孩點點頭。

顧衡思索片刻,道了聲“好。”

楊氏仍有些不解。

顧衡見狀,輕聲道:“這孩子是出於純孝,為夫卻有別的考慮。以後他便是顧衡的兒子,咱們這樣的家庭,他以後定是要建功立業的。如此等個三年,也是防止日後在言官那裡留下把柄。總歸是帶回家裡養著,不急在這兩三年。”

聞言,楊氏也不再在意,只欣喜地握住了男孩的手。無他,實在是她一見這孩子,便喜歡得緊,只想將他趕緊領回家,養得跟家裡那個大的一樣高高大大,健健康康。

顧衡繼續道:“我查過了,顧行沒給這孩子留下個好名字,取了個心思叵測的‘懸’字,顧懸,這不好。不如便改為‘玄’,願你日後也如水之廣博,寬容萬物。”

“以後,你便是顧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