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辛

辛從益派去蹲守的人很快便有了收獲。

他們找到了一個叫居敢的人。此人曾經是原賓州軍統領範柏帳下副將之一,只是因為內向不合群,一直不被範柏重用,被打發去看守輜重護甲等物,範柏等人配合魯國公,在賓州大發橫財的時候,也沒有人想起他。多年來,這位居副將在軍中就好像是個透明人。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在暗中與魏縣縣令搭上了線,還讓這一縣之長為他所用。若說他背後沒有地位更高的上司,更大的謀劃,那是誰都不會信的。

顧衡藉故查問輜重數量情況,將居敢請到了中軍帳內。他們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若是居敢拼死反抗,他們也有方法應付。

卻沒想到,居敢竟沒有絲毫掙紮,便束手就擒了。

在他一腳剛剛邁入帳中,顧定安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的一瞬間,居敢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原地。

“將軍、將軍饒命啊……”

顧定安沒有理會他的求饒,冷著臉徑直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繩子,將他雙手反綁在身後,隨後提到了顧衡面前。

“看來,你已經知道,今天找你來是因為什麼事了。”顧衡坐在上首,雙手撐著桌案,身軀微微向前,下頜微收,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壓迫的態勢。

居敢本就忐忑不安,被顧衡如此威嚴一壓,心理防線更是全面崩潰,直哭得涕泗橫流,好不狼狽,口齒不清地交代道:“將軍饒命啊,信,信就在我懷中。”

顧定安將手伸進他衣襟,果然摸到一封信。他將信呈給顧衡,顧衡卻示意他,把信遞給次位坐著的蕭懿齡。

時隔兩日,再次對上蕭懿齡的目光,顧定安不禁愣了一瞬。自出了京城,他們還從沒這麼久沒見面過。只是因為出了魏縣客棧那件事,蕭懿齡這幾日對他都格外冷漠,顧定安也心中有愧,沒有底氣再去找她。

可此刻畢竟是在人前,又是審問犯人的時候,顧定安強自壓下那些兒女情長的心思,故作冷靜地將信交到了蕭懿齡手上。

“是錢縣令的信,他說,呵,從前私自藏下的信件丟失了,懷疑被人發現,問你怎麼辦呢。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辦呢,居副將?或者該叫你,耿巨?”蕭懿齡冷笑道。

堂下跪著的人聽到“耿巨”這個名字,更是渾身一瑟,痛痛快快地將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出來。

原來,此人竟是一名間諜!

“末、末將是在八年前,開始給他們做事的。一開始,上峰只是問我一些,賓州軍有多少人駐紮、都配了哪些武器等問題。這些事並非機密,就算不是我,他問其他人也都是答得上的,所以末將並沒有當回事。可後來漸漸的,他問的事越來越隱秘,不僅要我去打探賓州的人口、稅賦等事,還囑咐末將在賓州軍有異動的時候,都要向他報告。”

“末將怕極了,便向上峰提出退出,還將以往從他那裡得到的金銀等物都交還回去。可是他說,既然收下了,就沒有退還的道理;既然已經做了叛徒,就沒有再回頭的餘地。他威脅末將,若是敢有反抗,便將以往末將的所作所為,全都舉報到鹹京城。還說,他在鹹京城的高官中也有認識的朋友。”

“將軍,像他那樣的人,想要末將生不如死,那是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啊,末將實在不敢,便在他的指揮下,將那錢縣令,和賓州府一個姓賈的文書,都用錢財籠絡了過來,為打探訊息之用。可自從吳將軍行屠營之事,末將是一日比一日害怕,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想來向您自首……”

眾人耐著性子,聽他囉囉嗦嗦地哭訴,待他說完,才繼續審問。

而審問此人的,正是最瞭解這個案子的蕭懿齡。

她身子微微向後仰,靠在椅背上,居高臨下地睨著那瑟瑟縮縮的男子,紅唇輕啟,冷冷問道:“你的上峰是誰?”

居敢沒想到,先開口審問自己的居然是一個女子,而坐在上首的大將軍就平靜地看著這一幕,絲毫沒有意見。他不知是又想到了什麼,嚇得打了個響嗝,然後才反應過來,回答道:“末將也不認識那人,只知道他叫,嗝,薩辛,應該是外族人。”

“外族人?你是想說,狊烏特人吧?”

居敢聞言道:“末將不知道,他沒說過……嗝”可說到一半,自己也覺得心虛,默默垂下了頭。

蕭懿齡心中冷笑,此人原是景人,卻為狊烏特人做事。後來見計劃敗露,知道事不可為,又反過來投誠於景。可他既已做了決定,卻又吞吞吐吐閃爍其詞,用“外族人”這種模糊的說辭,妄圖逃脫律法的懲罰和良心的譴責,畏首畏尾,首鼠兩端,難堪大用。

“那個狊烏特人找了這麼個東西當自己的線人,也是算他倒黴。”蕭懿齡心裡想著。

她繼續問道:“那個薩辛,是如何與你聯絡的?”

“他,每次就是突然出現在末將家中,吩咐完事情就走了。末將也不知道如何與他聯絡。其實,從屠營那事之前,他就好久沒與我聯絡過了。”

“也就是說,你覺得他是跑路了,不管你了,又眼見朝廷查到了這裡,所以才主動將這些事交代出來,是嗎?”

居敢低著頭,沒敢接這話。

不過,蕭懿齡本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問道:“薩辛的計劃是什麼?”

見居敢詫異地抬頭看她,蕭懿齡又補充道:“或者說,吳盛明將軍,他發現了什麼?”

居敢低下頭,雙拳握緊,閉了閉眼,做下了一個最艱難的決定。

然後,蕭懿齡便聽見他說:“是……屠城。”

這兩個字一出,大帳中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