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家人是商賈,禮數上有疏漏,可以理解。但陳珙身為讀書人,不該犯這種錯誤。

除非,是他平日裡便是這樣喚奚楚屏的。

·

第二天,蕭懿齡再去京兆府的時候,便把這份卷檔也帶了過去,與其他三位分享。

而前一日派出去的京兆府衙役,也不負眾望地帶回了他們找到的情況。

據郭捕頭回稟,奚世涓在香料生意的商人中,風評並不好。

可要問如何不好,大多數人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說出個,傲慢無禮、自視甚高之類的詞。

後來,還是在常年與奚世涓一起出西域的駝隊領隊那裡,郭捕頭才打探出一些內情。

原來,奚世涓早就將京中的不少香料鋪子,都得罪了個遍。並非別的,只因為瑞合香做生意太過實在,制香也嚴格依照古方,從不含糊。

譬如,同樣的一小盒鵝梨帳中香,其他鋪子裡買的,只放四到六錢的沉香,便可拿出來售賣。而瑞合香制香時,卻要在裡面放足一兩沉香,其餘配料,如檀香、薔薇、鵝梨等物,也都是選用上品,從不以次充好。

當這樣的一份精品放在店鋪裡,卻只賣出和其他店鋪的東西一樣的價格時,買家自然知道該選哪家。

附近幾家香料鋪子的老闆也曾與奚世涓商談過,既然不肯降低品質毀了口碑,那漲漲價格總是可以的吧?多賺些錢,誰會不願意呢?

可奚世涓偏偏就是個軸脾氣。

他說,當年他還是個學徒時,便曾在教他制香的師父面前立誓,以後自己開了鋪子,不管生意做得多大,都在成本的基礎上,只賺兩成利。

兩成利,聽起來似乎不少。可在行業中動輒五六成、甚至六七成利的前提下,奚世涓如此定價,便是犯了眾怒。

因此,即便他如今遇害身亡,只要瑞合香一天還開著,那些競爭對手便不會——哪怕是念在死者為大的情面上——在官府面前,說他一句好話。否則便是承認了,自己家的東西不如瑞合香。

對於這些商人的做法,蕭懿齡表示理解。但仍是忍不住,氣憤地將茶盞重重放在小幾上。

可是,那些商人說的也是實話。他們說奚世涓的脾氣不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所以,也無人能將他們治罪。

誰又能說他們違法了呢?

·

除此之外,昨天在奚府,奚楚屏提到的那個賬房譚四,郭捕頭也將人找到,帶回了京兆府。

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一個曾經在瑞合香店鋪裡打雜的僕役。

這二人都曾在奚世涓身邊做事,又被他辭退。瞭解奚世涓,同時也對他心存怨恨,兩個條件都滿足的人,目前只此二人。

四人一致同意,讓章府尹親自審訊這兩人。

章筠身著官服,在正堂升堂,審訊二人。蕭懿齡、柴緒、賀琤三人則在旁邊的側屋旁聽。

章筠審問嫌犯的時候,一改平日和善鬆散的態度,好似變了一個人。他板起臉來,居高臨下地睨著堂下跪著的二人,不怒自威。驚堂木一拍,正堂兩側站著的兩排衙役,手中水火棍齊齊敲擊地面,嚇得升鬥小民膽魄俱散,心下暗道,便是閻王殿前也不過如此了。

“堂下何人?”

“草民譚四、柳八。”二人顫聲答道。

“前日中午,你二人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