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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所有人都在等著皇帝的決斷。

下令嚴查,便可能是一個世家就此傾覆,京中勢力重新洗牌,未來局勢變得不可預測;若無其事,便是令群臣乃至百姓側目,將要面對的將會是止不住的流言蜚語和人心惶惶。

只不過,皇帝看似有選擇,其實已經沒得選了。

前有信國公通曉景律、以法治之大義說服群臣倒戈,後有榮惠公主呈上鐵證,以淋漓之鮮血逼迫眾人站隊。

此時,皇帝若再想包庇魯國公,只怕就要犯眾怒,直面群臣死諫了。

何況,他心中對魯國公也的確是有怒氣的。

多年來,魯國公在賓州貪汙所得,皆有一部分入了皇帝私庫。他心知肚明,魯國公能給他二十萬兩,自己就可能會留下十萬兩。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魯國公獻給皇帝的是二十萬兩,留給自己的竟是八十萬兩!

他甚至還給了魯國公機會!

上次宣他入宮時,特意囑咐他“好自為之”,便是想叫他將這些尾巴掃掃幹淨,爭取從輕發落。

皇帝沒有想到,他理解的“好自為之”,就是抬出一箱現做的假賬本來搪塞他。

身為皇帝,他可以容忍手下的重臣有貪腐之舉,卻絕對無法容忍臣子愚蠢而又不忠。

半晌,皇帝終於開口下旨:“賓州一案,案情重大,牽連甚廣。即日起,將魯國公府一幹人等押至大理寺獄。此案便由……”

皇帝的目光在下面巡視了一圈,點名道:“襄王,就由你來主理此案吧。”

此話一出,不待魯國公反對,文臣佇列中先站出來一個人。蕭懿齡定睛一看,正是方才說她“牝雞司晨”的那位柴禦史,柴緒。

他手舉玉笏道:“請陛下三思。襄王殿下向來不問俗務、不通政事,如何能主持這樣複雜重大的案件?還請陛下另擇人選。”

皇帝聽了這話,簡直要被這個柴禦史氣笑。

身為禦史,當敢於直言犯諫,皇帝明白這個道理,自然不會因此而厭惡禦史。

可要說禦史臺的人,也不是個個都像他柴緒一樣,喜歡不分時間場合地犯軸。

就拿今日這事來說,殿中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皇帝的怒氣已經脹到了天靈蓋,此刻是強壓著在處理事務,將案子交代下去。偏偏這個柴禦史,就敢在這時候冒尖出頭,說皇帝選的人不配主持這個案子。

其實,皇帝選定襄王的理由,也很好理解。

襄王母家出身低,沒有外戚幹擾,單這一條,便勝過大多數人。他平日深居淺出,與李家、與賓州皆無來往,自然不可能同魯國公一黨勾結串通。

再者,魯國公李自昌乃是四大世家之一、新沛李氏的現任家主。世家大族難免傲氣,必須得有一個身份尊貴之人坐鎮,才能壓得住他。襄王乃是皇子、親王,他若是不合適,理論上講,比他地位更高的,便只有皇帝了。

所以,由襄王來做本案主審的決定,看似草率,實則已經是思慮萬全了。

皇帝看著階下的年輕官員,冷笑一聲道:“柴禦史,你認為襄王主審此案不妥?”

“是。”

“很好。”皇帝點頭道,“那麼這樣,從今日起,你便不用再去禦史臺。你每日都去大理寺報到,看看他們是如何辦案,然後給朕寫一篇文章。就寫,‘襄王為何是主審魯國公案的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