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只能縮在原地,聽著蓁蓁的哭喊聲,混雜著家丁的罵聲笑聲,和外面傳來的陣陣悶雷。

在青樓這麼久,向玉樓也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他緊緊握著田娘子的手,另一隻手護在她背上。

直到兩個多時辰之後,樓上的喝罵聲才漸漸歇下,而蓁蓁則早就沒了聲音。

接著,房門開啟,木樓梯上傳來重重的腳步聲,一個被折騰得不成人樣的女子,被那壯漢像扔垃圾一樣扔在眾人面前。

膽子小的花娘早就被嚇哭了,硬撐著沒有哭的那些,看到蓁蓁如此慘狀,也免不了心有慼慼,轉過臉去。

而向玉樓的眼中,則只能看得到那個埋頭趴在地上的女子。

若說沒有見到的時候,還能勉強忍住,那麼此刻他已經無法在抑制心中的擔憂和怒火。

他耳中好像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0不假思索地沖著蓁蓁跑過去,想要檢視她的情況,卻覺得自己身子一輕——他被站在蓁蓁邊上的壯漢抬腳踢中心口,重重地飛了出去,撞在一旁的桌角上!

字面意義上地痛徹心扉之時,他聽見了阿孃,不,田娘子的哭泣哀求聲。

可那壯漢不僅不理,還想過來再補幾腳,只是被另一個,一直在樓下看守眾人的壯漢攔住。那人似乎是其中領頭的,他沉聲道:“殿下吩咐的事做到了就好,不要多生是非。我們走吧。”

說完,那些人便昂首闊步,悠閑地吹著口哨,離開了不思歸。

直到這時,眾人才敢上前。

田娘子跌跌撞撞地跑到向玉樓跟前,見他已經暈了過去,連忙派兩個腿腳快的小丫鬟,出去請郎中。

姐妹們則合力,將蓁蓁抬到了另一個幹淨的房間——她自己的那間房早已慘不忍睹了。

老郎中很快趕到,可他見了蓁蓁的樣子,便不住地搖頭。半晌,嘆過不知多少口氣後,他終於為蓁蓁寫下一個藥方,並道:“此方用藥價高,且不知效果如何,諸位還是量力而行,早做打算吧。”

盡管郎中認為,蓁蓁已經希望渺茫,樓中眾人還是湊錢,給蓁蓁買了半個月的藥。

那段時日,樓裡的客人也極少,沒了進項,原本就氣氛慘淡的不思歸,日子過得越發艱難。只有一個熟客,曾派人前來傳信,道是不思歸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熟客們都不敢去了。

就在這種蕭瑟的氛圍中,蓁蓁最終還是沒撐住,去了。

田娘子親自為蓁蓁料理了喪事,但也不敢張揚,只是宣佈閉店三日,吃素悼念。

至於向玉樓,那一腳雖然看著兇險,但並未傷到要害,嚴重的是後背撞上桌角的傷口。饒是他身體底子不弱,也養了許久,才能下地走動。

·

三日食素過後,不思歸重新開張。

田娘子和花娘們本以為,生意會更加慘淡。卻不想,剛開門,她們便接了個大單子,是要去臨川公主府的宴會上去侍宴。

不思歸以往雖也接待過一些皇親國戚,卻是第一次侍奉如此顯貴的人物——那可是當今聖上的親女兒!臨川公主的母家還是趙氏的,如今的丞相、信國公趙國老,是她的親外祖父。

公主前陣子剛議了親,準駙馬文才斐然,世代清貴,乃是汝南侯柳家的長子。那也是一位芝蘭玉樹般的人物,同公主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花娘們都高興壞了,原本見不思歸蕭條,想著要走的幾個,也不走了,都準備著公主府的宴席。

可待到了公主府,見到了公主府的下人,噩夢般的記憶湧上來,她們才明白過來,這根本就是一場鴻門宴——

那日在不思歸行兇的家丁穿的,正是與臨川公主府下人同樣的衣服。

而抬頭看去,主位上,坐在臨川公主身邊,言笑晏晏的年輕男子、準駙馬柳郎君,正是蓁蓁死前還心心念唸的劉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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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地,臨川公主並沒有在宴席上為難她們,反倒是在宴後,送了她們一大筆賞錢。

田娘子本欲推拒。

可那公主府管事卻說,請娘子務必收下,這些是臨川公主特意吩咐的。

田娘子於是不敢再拒,只得咬著牙收下了這筆錢。

她按例把賞錢分給眾人之後,將自己的那份, 全數換成了香燭紙錢,在蓁蓁墳前燒了。

向玉樓則是在勉強能下地行走之後,出了城。他用自己的積蓄,在白鹿觀為蓁蓁請了盞長明燈,替她祈福。

“蓁蓁阿姐,你曾說,你想要的,好像總是無法得到。那玉樓便在此祈福,真人保佑,讓你下輩子,萬事勝意,所願皆得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