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擦黑的時候,我和伍叔出了門,從他家門口繞了一圈,拿出來一個足有小號旅行箱那麼大的木匣子。

寬寬的揹帶跨在肩膀上,看著應該挺沉,我想示好,獻殷勤的說道,“伍叔,沉不,要不我幫你背吧。”

“滾滾滾,什麼都敢說,不沉,輕飄飄的隨風蕩,你今天給我少說話,上來就破口!”

好心沒得好報,還弄了頓狗屁呲,我只能乖乖閉嘴,後來才知道不管是抬棺還是背箱子,凡是奔著白事去的,帶了東西,都不能說沉。

因為沉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有什麼不好的玩意跟上了,墜在東西上,才會叫提東西的人覺得異常沉重,超出了原本應有的重量。

蔡阿婆的家就在村中,一個村子能有多大,從東到西走過去,頂多也就二十多分鐘的事。

那婆婆我有印象,是我們村裡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老人們誰說起來都帶著羨慕。

要問為啥,八成就是因為人老了,越來越怕死,蔡阿婆可是村裡出名的長壽之人,不光活到了快百歲的年紀,另外就是人家頭不白來眼不花,腰板筆直,和老人瑞一般。

前幾年我出去上學前,確實聽說老人可能到年歲了,好像是癱在炕上,沒想到現在也沒了……

胡思亂想著就想到爺爺身上,這人生無常,百年真是轉眼雲煙。

心裡多少有點難受,鼻頭有點發酸,不知不覺伍叔已經在前面站住了腳步,我猛的一愣神不知道伍叔這是咋了,怎麼站住腳了。

抬頭才發現,前面已經到了被白布白紙以及白燈籠裝點起來的喪家門前。

伍叔沒回頭,悶悶的說了一聲,“別瞎想,把眼淚擦乾淨,咱們現在是點妝匠人,上門是來應承生意的,這眼淚也是身體髮膚的一部分,不能隨便落。”

我只聽過孝女賢孫一滴淚,落在屍身一根釘的說法,沒想到我難受也不行,趕忙把因為氛圍感染流下腮邊的眼淚抹乾淨。

門內已經有穿著孝袍的男女成群結隊迎出來,納頭便拜的跪倒了一片,這是規矩,有客到的時候,喪家都要以跪禮相迎表示尊敬和感激。

更何況伍叔的身份佔了高輩,在我們這邊點妝匠和白事主事還有看墳相地的先生待遇都是備受尊崇的。

要不你就別請,請了就規規矩矩好好招待。

伍叔伸手對最前方的一位年長老者虛虛一扶,對方趕忙起身招呼我們進院,對我這個跟在伍叔身後的小丫頭倒是多看了一眼,卻也沒有人問。

進院先行禮裝香,和死者打招呼,告訴亡者,點妝匠人到了。

才會在家屬的陪同下喝杯熱茶,吃兩塊點心,簡單說上幾句閒話,清空靈棚裡面的孫男娣女開始準備幹活。

我什麼都不懂,伍叔叫我坐我就坐,和人說到我,我便點點頭,給我茶水我就喝,塞給我點心我就吃。

和扯線皮影一樣老實,並不是我多乖,實在是太過緊張,手腳應該怎麼放都不知道。

“三蔓,雙手捧著咱吃飯的傢伙,吉人上妝!”

伍叔冷不丁就來了這麼一句,看我傻兮兮的沒有反應,用眼神朝那個他一路背過來的大妝匣示意了一下,我才醒悟的雙手捧著,跟著伍叔走進了靈棚,放在專門給我們備下的一張桌子上。

旁邊就是黑黝黝的棺槨,金銀褥子,往生曼陀羅經被,黑色方口蛤蟆鞋,剪破褲腳子的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