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個小女孩就住在二層的房間,擺滿了其他鮫人捐獻出來,適合小孩子玩的玩具。鮫人對這六個被恩人救回來的人類孩子都很友善,處處照顧:“她們在這住得習慣麼?”

“待遇上是沒虧待她們的,只是她們總想著幫我們幹活,不讓幹就絞著衣袖侷促不安,讓她們幹,沒一會就要呼吸困難了,”女鮫嘆息:“到底是岸上的孩子,我們鮫城承了恩人你這麼大的情,便是養她們一輩子我們也沒有怨言。”

渡星河明白:“只是她們不敢。”

被苛刻地使喚長大的孩子,總是希望用勞動來換取生存的安全感。

女鮫拉開門,屋裡的孩子們就蹦起來:“姐姐姐姐,是不是有活幹了?讓我來!我力氣大!”

“我也一起來。”

“誒?”

當她們乒乒乓乓地跑到女鮫面前時,才發現她身旁站了個她們朝思暮想的人:“……師父!!!”

渡星河對這套流程已經非常熟悉了。

果然,不到三秒,她的兩條腿就掛滿了女娃,腰間還抱著一隻大號的,儼然一輛印度小汽車,承受了它不該乘載的人數。女孩們對她敬愛裡帶著怕,不敢跟她撒嬌,就悶頭抱著,唯獨膽子最大的那一個小小聲地問:“師父是來帶我們走的嗎?”

“對,”

渡星河把試圖掛在她手臂上的女娃先卸下來:“你們要是想拜入其他宗門,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我帶你們走一趟,很快的。”

下一秒,六個女孩齊刷刷地搖頭:“我們只要師父。”

話都說到這兒了,渡星河總不能硬趕她們走。

她一個個地抬起她們的臉,讓她們認真聽:“入了我宗門,就不能喊苦叫累回頭放棄了。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修煉,揮劍會把手磨出水泡起繭,還得下地幹農活。”

豈料這一番恐嚇說出來,女孩們卻快喜極而泣。

渡星河正打算接著嚇唬嚇唬,門就再次被開啟了——宮主潮生連升降梯都等不及,他直接從窗戶游到二層破窗而入的,生怕來晚一步,人就見不著了。

還沒來得及問他急什麼,他盯著她看了兩刻,便有水珠淌過臉頰。

在海里,人類的眼淚見不到摸不著,唯獨鮫人的眼淚會在落下時化作珍珠,藏也藏不住,裝不成風沙迷了眼。岸上凡人以為鮫珠珍貴萬分,其實不也是珍珠?它就珍貴在,鮫珠只會存在一日,翌日太陽一曬便化作泡沫,重新融入海水之中。

“噯,怎麼還哭起來了。”

渡星河失笑,上前虛攏住他纖瘦的肩,他身量還像個少年,雪白肌理單薄:“是誰欺負你了?難得我來到,跟我講,我給你出氣去。”

到底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朋友,而她向來護短。

豈料她這一說,潮生那小珍珠更是跟不要錢似的往地上砸。

劍靈沒忍住:“他可能恨你像塊木頭吧。”

聽到有異響,潮生才忍住淚意:“是誰在說話?”

“我的劍話多聒噪,不必理會。”

劍靈本想反駁,但又覺得這瓜吃起來有點意思,便暫時閉嘴。

“渡仙長的劍果然和旁人不同些,”潮生仰著張眼尾通紅的秀面,目光貪戀地流連在她身上:“沒人欺負我,只是想到渡仙長難得來水晶宮,卻不叫我一聲,一時有些傷感。”

……鮫人多愁善感的點好難懂啊!

“竟是我的不是,下回我會記得來看你的。”

渡星河說。

多半沒有下回了,她之前來慈悲海本就是為了探查羅剎棍和黑齒城的事,下次再來,恐怕也是直奔萬法廟。不過怕他又掉小珍珠,深諳人情世故的渡星河便只畫了個餅,沒說餅裡藏的刀。

“好,那渡仙長千萬要記得。”

潮生看她來得趕,深知不會在這待多久,不免有些憂傷:“渡仙長還有事要忙,我也不攔著你,只是上回你走之後,我親手織了腰帶和髮帶,希望你能收下。”

他雙手將兩者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