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看他,拍了拍旁邊的石階,他含笑坐下。

我趴在膝蓋上側臉看他:“怎麼看上去這麼累的樣子?”

“這幾天朝堂上有些忙,也沒有顧得上來看你,今天好不容易得閒,趕緊來瞧瞧你!”他隨手摘了一支開得極好的菊花在手裡把玩。

“我又沒什麼事,你自去忙你的就行。”我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龐,原本晶亮的眼眸更是大了一圈。

“我已經責罰過魏瑾瑤了!”他忽然淡淡地開口。

我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笑道:“多大點事!我都忘了!偏偏你們一個個拿著當事!”

他的眸子卻絲毫不見笑意,帶著一絲冰冷:“她是故意的!這麼多年她一直記恨著當日那番爭執,雖然你不放在心上,我卻不能饒她!”

我有些難過,想著自己不經意的一件事他都會放在心上,而我卻在一點點的傷害他:“夫妻間幾句口角無所謂,別為了這點事傷了魏丞相的臉面,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原本只為勸他,卻沒想到提起魏廷溪,他勃然大怒,一把握緊拳頭,我眼睜睜看著那支嬌豔的菊花在他手中模糊成一團:“魏丞相?我現在不找他麻煩已經是對得起他國丈的身份,他還敢怎樣!”

我看他一眼,不明所以。

他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方才說道:“前幾日都察院上書,今年年初閔州發大水,一時間屍橫遍野,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父皇委派魏廷溪前去賑災,結果他對百姓生死不聞不問,反而花天酒地,侵吞賑災款。回來後對災情隱瞞不報,一味奉承,現如今被都察院曝出此事,證據確鑿,父皇勃然大怒,早已是自身難保!”

我聽的心驚膽戰:“那現在災情如何了?”

他嘆了口氣:“二皇兄的駐地離閔州不遠,聽說後已經運了大批的物資過去,現如今正在組織洩洪,何正卿也已趕過去了,現在擔心的就是別再發生瘟疫。”

我聽了一愣,想到那個風姿如畫的男子,他到底不負我心中所望,在沒有接到旨意的情況下,已經先行一步,就這份心胸已經讓人折服!

他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輕聲安撫:“你也不必憂心,有正卿在,應該還能補救。過幾天應該二哥也會過去,你就放心吧!”

他說的二哥指的就是我哥哥,自小他隨我一起這麼稱呼,二哥阻了幾次,卻沒什麼用,也便由他。

我終於放下心來,看著他:“只要你沒受牽連就好!”

他苦笑一聲,仰望藍天,天空正有一群大雁飛過,他一直盯著,直到那行大雁消失在天際。

“怎麼可能不受牽連,此舉不外乎折去我的左膀右臂。”

“怎麼會?!”我失聲驚呼。

“都察院上書事小,可恨睿王一直抓住不放,牽一髮而動全身,魏廷溪這次的貪腐行為從上而下,全是門生故舊,一時之間,魏府門下幾乎拔了個乾淨!可恨又有人把這件事牽扯到前幾年與月珩大戰時的糧草貪腐案。這下父皇更是盛怒!已經安排了睿王去查!讓他去查,這事還能善了嗎?!”他的臉色蒼白的幾近難看,我有些心疼,手緩緩伸出去,摸摸他的臉。

“怎麼這麼嚴重?”我悠悠長嘆。

他微閉著雙眼在我的手上輕輕蹭過,終是嘆息道:“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這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大男孩,在我生活的年代正是大學校園裡最肆意張揚的年齡,而他卻要承受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微微嘆息:“灝希,不能放棄嗎?”

他微微一驚,雙目已經睜開,原本的疲倦憔悴已全然不見,剩下的全是犀利的光芒。

“放棄?我如何能放棄?一旦行差就錯,我的身家性命,我身後這些人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付於人,你讓我如何敢退!”

我愣在那裡,竟無隻字片語可以反駁,是啊!他如何能退,即便他想退,他身後那些勢力又怎會容許他退,他們早已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王位拴在一起,而他早已退無可退!

“我要走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我看著他這麼往前走去,彷彿在慢慢的走出我的生命,我終於再也忍受不住,衝過去,一把在身後抱著他,他的脊背忽然僵直了一下,片刻後,終於笑道:“傻丫頭!哭什麼哭!會沒事的!這一生一世我總會護著你!你放心!”

他終於走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再也沒有機會遲疑、猶豫、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