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戰的臉瞬間變了顏色,他原本想隨口謅幾句,不圖過關,只要不被趕出去已是萬幸,畢竟,此次應試,京中多少豪門貴胄的子弟沒有入選,自己能夠順利入學成為正林書院第一批學子已是榮耀,若是被掃地出門那可是糗大了。可是如今院首一認真,他哪裡能夠立時想到什麼讓院首感興趣的課題,也只好滿面青灰,張口結舌的“嗯嗯啊啊”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索性傻傻站在那裡。

“學生剛剛在討論何謂強國!”我心中暗暗嘆息,恨恨地瞪他一眼,就知道沒這麼容易過關,可是事情已到了這般田地,也只好陪著他胡扯下去。

“哦?”哥哥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開口道:“說來聽聽!”

“是!”我輕輕開口,語調低沉,卻字字清晰,“學生認為,方今天下三國爭雄,國力消長為興亡根本。何謂強國?其一,人口眾多,民家富庶,農業興旺。其二,國庫充盈,財貨糧食經得起連年大戰與天災饑荒之消耗。其三,百姓與朝堂同心,舉國凝聚如臂使指。其四,法令穩定,國內無動盪人禍。其五,甲兵強盛,鐵騎精良。有此五者,方堪稱強國。”

哥哥倒是生出幾分興致:“那依你們之言,目下之天昱,是否為強國?”

我微微一笑,“目下之天昱,五無其一。連年戰亂,農業凋敝;國庫空虛,無積年之糧;民治鬆散,朝堂控韁乏力;內政法令,因循舊制;舉國之兵,不到五十萬,全是世襲傳承,沒有新鮮血液。如此天昱,隱患無窮,但有大戰,便是滅頂之災。院首以為然否?”

二哥微微凝眉,道:“繼續說下去。”

我神色肅然,“治國之道,強國為本。王道、仁政、無為,各種說法皆有,適才學生幾人就是因此事爭論。”

“你們都說說吧!”二哥聽到這裡,精神陡然一振,目光炯炯,看向周邊。

“學生認為,強國之道應先興兵甲之道,如此才能戰無不勝,以絕後患。”秦戰的確有幾分小聰明,想來這些問題早已想過,沒有絲毫的猶豫便開口答道。

“學生認為,明君吏治之強才是強國之道,吏治清明,朝綱實施就穩妥,百姓安居樂業,自然國泰民安。”蔡祁巖反應不慢,立刻繼續說道。

“學生認為強國之道首要地廣人眾,唯此道方可治霸天下!”陳允墨不甘示弱。

“你怎麼看?”二哥環顧一週,不說對也不言錯,轉而看向我。

我避無可避,只好硬著頭皮道:“學生以為,地廣人眾,不足以為強;堅甲利兵,不足以為勝;高城深池,不足以為固;嚴令繁刑,不足以為威。為存政者,雖小必存;為亡政者,雖大必亡。”

二哥有些驚訝,不過他轉而想到我整日在太學中跟隨何太傅修習課業自然見識不凡,又由衷的感慨,恨不能立刻把我塞回太學,“你且細細道來。”

我面色肅然,侃侃而論,“前三種強國正規化之根本弱點,在於只強一時,不強永遠,只強表面,不強根本。學生認為,若做到以下幾個方面,天昱必強國富民。其一立定廢井田、開阡陌、田得買賣之法令。其二拋棄貢物無定數的舊稅制,使農按田畝、工按作坊、商按交易納稅之新法。如此則國富民強。其三凡戰陣斬首者,以斬獲首級數目賜爵。使百姓皆以從軍殺敵為榮耀,舉國皆兵,士卒奮勇,傷殘無憂,何患無戰勝之功?其四限定各級官府官吏定員與治權,杜絕政出私門。學生以為,無論何種國策,法令不穩定,沒有留下一個國家應當長期信守的鐵律。前代制定,後代復辟,根基不穩,必然是興也忽焉,亡也忽焉。有此缺憾,豈能強大於永遠?又豈能成大業於千秋?惟其如此,學生認為要強大,就要從根本上強盛!”

二哥被這一番江河直下的理論強烈震撼!竟然顧不得責罰我們,直直看著我陷入沉思。

“咳!”

聲音很輕,卻有一瞬的靜默,我看到凌灝軒右手虛握,擋在唇邊,眸子裡泛著微光。然後,我看到哥哥被恍然驚醒,已經到嘴邊的話驀然改成:“你們此次雖然是課業之爭,然則大鬧書院,此風不可助長,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即日起,你們幾個統統給我閉門思過!三天不允許出門,再有違反者,逐出書院!”

我長舒一口氣,知道此劫終於度過,被帶走的瞬間,我回眸看到凌灝軒負手而立,眼眸裡浸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