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戰鬥篇 13(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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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逢天旱,龜裂的田地忍受著長時間的飢渴。大道上塵土生煙,打著旋兒往前跑。大晌午頭子,日頭毒辣辣地蒸烤著大地。還沒到敲鐘下地幹活的時間,社員們大都沉浸在午覺的酣睡中。姚錦冠一覺醒來還迷迷瞪瞪的,看一眼小座鐘,卻聽不見鐘擺走動的嘀嗒聲,指標停在了十二點零七分。
這款小座鐘,黃色木質外殼,透明玻璃面罩,白色金屬鐘面,黑色數字和指標,往條琴上一擺,成了這個家最值錢最亮眼的物件。這是姚老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捨得積蓄買下的。剛買回來時,姚老美炫耀了好幾天:“我家小座鐘,那是‘掛歪擺歪,雖歪不停;倒撥順撥,一撥就準。’”
姚錦冠發現座鐘停擺,才意識到這座鐘買回來已經超過半個月了,是發條彈力用盡了。她望望窗外,感覺早已偏晌,心裡不禁一慌:“呀,現在幾點了?睡過頭子了吧?社員應該都早下地了!”急忙到房簷子底下,從掛杆上取下鋤頭,出了衚衕。
上午,社員在下窪塘鏟二遍地,活還沒幹完,下午還接著鏟。姚錦冠家在金四迷糊家後院,去下窪塘從金家衚衕走更近便。她扛著鋤頭,穿過金家衚衕往南急走。
正應該是苞米瘋狂起身時候,苞米葉子由於遭遇旱情遲遲封不住長長的地壠,無精打采地任憑不正經的熱風一陣一陣揉搓。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只有一隻老鷂鷹在高空緩緩盤旋,尋找著能夠捕捉的獵物。
姚錦冠到了下窪塘卻沒看見幹活的社員們,這才知道自己來早了。沿著一條羊腸毛毛道往回返時,忽然聽見前面一陣響動,抬頭一看有人來了,再仔細一瞧是鬼子漏。
原來,鬼子漏睡午覺被尿憋醒,到自家房後茅樓裡撒了一泡尿就沒了睡意,忽然看見姚錦冠扛著鋤頭從衚衕匆匆經過,心說這大晌午頭子還沒到下地時候,她咋那麼著忙下地呢,她指定睡懵登了,這可是天賜良機!跟上她,管她啥後果呢,先把她拿下再說。就這樣,他悄悄跟到了下窪塘苞米地裡。
“姚姐——”鬼子漏笑嘻嘻躥到姚錦冠跟前,甜嘴巴舌地叫了一聲。
“不許這麼叫。”姚錦冠糾正道。
“你不姓姚嘛,為啥不讓叫姚姐?”
“不好聽,好像窯子裡的姐。”
“姐,你咋來這麼早呢?我怕你害怕我就跟來啦!”
鬼子漏不懷好意地往跟前湊,姚錦冠轉身就跑。鬼子漏一邊追一邊嚷:“你跑啥呀,我還能吃了你咋的?你別跑哇!”
苞米壟溝連壟溝,姚錦冠根本就跑不靈活,沒跑幾步就被鬼子漏攆上了。她回身揮舞鋤頭:“你別過來!別過來!”鬼子漏一邊躲鋤頭一邊說:“你放下鋤頭,咱倆說說話。”她依舊揮著鋤頭,不讓鬼子漏近身。不知打了多少下,都讓鬼子漏躲過去了,累得她胳膊痠軟了,直喘粗氣。等她揮不動了,鬼子漏一腳踢開鋤頭,嬉皮笑臉地將她拉扯到懷裡:“來吧,我的姚姐!”姚錦冠橫眉怒目,拼命掙扎:“來人啊,救命啊!”鬼子漏說:“這是荒郊野外,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沒人聽見的。你就老老實實認命吧,我不會讓到嘴的肉飛了的!”
兩人一陣撲騰,將苞米棵子弄倒一大片。姚錦冠畢竟是個女的,揮舞鋤頭的時候已經消耗了體力,又撕巴半天早沒了長勁兒。她哭叫哀求,卻無濟於事,被鬼子漏摁倒在倒伏的苞米棵子上……
那隻老鷂鷹還在高空緩緩盤旋,它無心繼續欣賞村女被強暴的情景,忽然向著遠處一隻狂奔的野兔俯衝下去。
事畢,姚錦冠歇斯底里地嚎叫:“鬼子漏,我要告你!”鬼子漏滿不在乎地說:“你有章程就告,看誰更丟磕磣。”姚錦冠哭道:“鬼子漏,你可把我毀了。”鬼子漏提上褲子,一邊繫腰帶一邊說:“這都是你自己找的,上趕子你不搭理,還把自己當個屁寶拿扭起來了,咋樣?這回如作了吧!看你還拿不拿扭了!信我話就乖乖嫁給我,不然,我讓你光腚子拉磨——磕磣一圈。”見她還在哭泣,提醒道,“哭吧,哭吧,你要不提上褲子走人,等出工的社員來了,可就都知道啦!”鬼子漏說完,順著壟溝往地頭走了,身後傳來狼哇的嚎叫:“鬼子漏,你是一條色狼啊!你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啊!你不得好死!”
姚錦冠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乜呆呆地望著前院出神。不知過了多久,鄰家的幾聲犬吠讓她回過神來。她柔柔淚眼,依然聽不見鐘擺聲,指標還停在十二點零七分。她氣恨極了,用拳頭把條琴蓋子砸得嘭嘭作響:“你咋就不走了呢?你可把我害苦了!”姚老美回家見狀,很是不解:“你不下地幹活,對著座鐘磨叨啥呢?”姚錦冠大聲嚷道:“座鐘停了,你咋不上勁兒呢?”姚老美撂下臉子:“多大個事兒,你跟我嚷啥?我不是沒找著鍾鑰匙嗎,你心裡不順茬,拿我出啥氣!”姚錦冠不再吱聲,丫球子蹦蹦跳跳從外面回來,姚老美橫叨叨地問:“鍾鑰匙呢,是不是你拿玩兒了?”丫球子急忙從炕櫃底下掏出鍾鑰匙,怯怯地伸給父親。“啥你都想玩兒,弄丟了怎麼整!”姚老美一把奪過,嚇唬道。“再拿鍾鑰匙,看我怎麼收拾你。”嚇得丫球子不敢出聲。
姚老美把鍾鑰匙插進座鐘背後的孔裡,順時針轉動,憑藉手感知道上滿了勁兒才拔出來。看看窗外的陽光,估計了一下時間,把指標撥向一點半,讓鐘擺又晃動起來。
姚錦冠沒再上工,在家悶屈好幾天,內心也矛盾了好幾天。姚老美以為閨女鬧小毛病了,要給她找大夫,姚錦冠只說不舒服不礙事休息一陣就好了。從此一天天少言寡語,也不正經吃放,人明顯消瘦了許多。姚老美見她連日愁眉不展,知道她心裡肯定有事,但始終沒敢親自問,讓二丫錦枝偷問,也沒問出原因。窩囊數日,姚錦冠突然打起精神,要跟父親談談。
“說吧,到底啥事?”
“我要嫁人。”
“嫁誰?”
“鬼子漏。”
“你嚇我一跳!嫁鬼子漏?你沒病吧?”
“爹,我沒病,不嫁他又能咋樣呢?”
“你虎哇,嫁那麼個操神的貨,你能有好日子過嗎?”
姚錦冠就把怎麼睡迷糊的,怎麼到的下窪塘的,怎麼讓鬼子漏強暴的,一五一十全說了。姚老美聽完,捶胸頓足:“媽呀,這虧吃的多厭哪!怪不得這些天你窩囊,誰成想你攤上這麼個的事兒!人都傳說下窪塘苞米地讓人糟蹋了一大片,我也沒想到你身上。你說你這命呀,可真是倒大黴了!”姚錦冠平靜地說:“都是該著哇!我想好了,這輩子是欠這個挨千刀的,我認了。”姚老美擔憂地說:“引個白眼狼入室,恐怕往後的日子過不消停啊!”姚錦冠說:“就嫁給他吧,不的,他能罷休啊?”
無奈,姚老美只好同意二閨女嫁人的想法,剛掛鋤就打發她出了門子。姚錦冠在金四迷糊家小矮房北炕違心地和鬼子漏過起日子,半年後獨立門戶,把家搬到了露天戲臺後趟房。
姚老美逢人便講究這個不爭氣的姑爺子:“我這張嘴還吧吧地諞扯人家呢,真是笑話人不如人,跟著屁股攆上人。這回可倒好,一個混球讓我自己個兒貪上了……”正在街上講著,忽覺背後有人,回頭一看,鬼子漏鐵青個臉正怒視他。姚老美罵道:“你這死鬼,啥時候跑我後面的?嚇我一跳!”鬼子漏瞪他一眼,提起公鴨嗓:“哎哎,你有沒有臉,我告訴你幾次了,不讓你背後講究我,你咋沒記性呢?”姚老美說:“咋地?你想讓我當啞巴活拉憋死啊!”鬼子漏橫道:“你少說兩句不能把你當啞巴牲口賣嘍!”姚老美說:“哎,你這個沒老沒少的,咋說話呢?你拿你老丈人比牲口,哪有你這樣的!我真是讓老鷂鷹扦瞎了眼了,咋把閨女給了你了。”鬼子漏說:“咋地?你後悔了,後悔你就領回去!”
姚老美氣不過,趕緊憤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