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竹兒,你可曾想過,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竹兒絲毫不遲疑地道:“奴才自然是跟著主子了。”

“若是...若是我不在了呢。”溫皙看著她也漸漸老去的面龐,這些年她也老去了,是啊,人都會老去。

竹兒微微愕然,急忙道:“太后怎麼說出這些喪氣話了?!您去哪兒,奴才就去哪兒!哪怕真有那一日,奴才也要跟著去下頭伺候您!”

“別說傻話!”溫皙只好沉下臉色,隨即好言道,“你還有女兒、女婿,還有四個外孫呢!”

竹兒搖搖頭,“綠痕早不是小孩子呢,奴才最小的外孫也十歲了,早不需要奴才操心了!”

溫皙柔聲道:“難道你沒有想過出宮頤養天年嗎?”

竹兒繼續搖頭,“奴才只想伺候主子。”

“可是...”溫皙長長嘆息道,“我要走了。要去一個你去不了的地方。”

竹兒頓時慌了,“奴才、奴才...”素來穩重的竹兒,此刻舌頭也有些打結了。

溫皙突然握著她已經滿是皺紋的手,滿是期許地道:“若是你想出宮,我給你一個大宅子和良田百頃,讓你安養餘生。”

竹兒使勁搖頭,極為堅決地道:“奴才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宮裡!”

竹兒是個很柔順的人,但是執拗起來,縱然是溫皙也無法改變!她無奈地嘆息著,眼中帶著哀愁之色:“那麼我走了之後,你怎麼辦?”留在宮裡再好,也是要伺候人、做奴才的,不如出宮安養,買幾個丫鬟伺候自己。做個富貴閒散的老太太,享幾年清福。

“奴才聽主子的,主子讓奴才去伺候哪個小主子,奴才就去哪兒!”竹兒曉得不能繼續留在溫皙身邊,只好退而求其次。

溫皙低低地嘆了一聲,道:“那我跟皇帝說。讓你去乾清宮做管事嬤嬤吧。”這個紫禁城裡,最有地位的奴才就是皇帝和太后身邊的管事嬤嬤了。元祿一直對竹兒很尊敬,想來也會好好待她的。只是溫皙從她眼中看出了幾分猶豫,隨即便又問道:“或者,你幫我照顧福兒?”只是福兒到底要出嫁,公主身邊的教養嬤嬤到底不如乾清宮管事嬤嬤來得有地位。

竹兒卻連忙點了點頭,“奴才願意伺候去伺候溫慧公主!”

固倫溫慧公主,這是元祿給自己親妹妹親自擬定的封號,而六姐固倫溫愨公主玉錄玳加封為固倫溫愨長公主。成為眾公主之首。

溫皙將身邊服侍了一輩子的管事姑姑安排去成為瑚圖裡宜敏比的教習姑姑,讓元祿頗感意外,這一日照例來請安的時候,他忍不住問道:“皇額娘怎麼不讓沈姑姑伺候了?”

溫皙只笑了笑,卻不回答,她凝望著自己的兒子,“你姐姐玉錄玳昨兒進宮來了。”

元祿眼下微微一沉,“六姐是為曹家的事兒來的嗎?”

溫皙點頭。“曹顒的事兒,便是她的事。她自然不能不在乎。你也知道你姐姐的脾性,曹顒這麼多年愛著她、敬重她,的確難得!”就連玉錄玳沒有生兒子,曹顒也寧可讓父親過繼,也絕不納妾,這點叫溫皙很是讚許。曹顒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好丈夫、好男人!同樣身為一個好男人。他不能看著家族倒臺而視若無睹。

元祿沉聲道:“皇額娘放心,朕不會以為江寧織造之過,而牽連額附。”

溫皙追問道:“曹家..真的不可饒恕嗎?”

元祿長長嘆了一口氣,也很是無奈的樣子:“國庫虧空,江寧織造、蘇州織造的賬目問題實在太大!兒子登基之初。已經暗中叮囑過他們儘快彌補上虧空,他們卻置若罔聞!”說到此,元祿眼中隱隱有迸射出來的怒色,那筆虧空的數字,的確超出了他的隱忍範圍。

織造府的虧空從何而來,溫皙心中明白,只是曹家也必然從中中飽私囊了不少,偌大的曹氏一族繁華都是用銀錢撐出來的,溫皙也沒有什麼理由替他們說情,便道:“虧空...到底也不全然是他們的過錯。不若,便饒他們性命吧!”成婚之後,玉錄玳沒求過她什麼,如今來求,溫皙自然不能不做點什麼。

元祿沉默了一會兒,隨即點頭道:“兒子謹遵皇額娘懿旨。”

溫皙漸漸舒緩了幾分笑容,元祿隨即道:“不過曹氏除了額附之外,割除滿軍鑲黃旗旗籍,為官的一律革職貶為庶人,家產如數充沒。”如今擔任江寧織造的是曹寅嗣子,曹寅已經過世多年,否則玉錄玳也不會只來求一個保全全族性命了。這樣的懲罰,也算手下留情了,若非有玉錄玳的關係,曹家安能得此保全?更讓溫皙安慰的是,到底曹家的一切沒有牽連到曹顒,他依舊是滿軍鑲黃旗、固倫額駙,乃至領侍衛內大臣。

看著元祿比同齡人要年輕不少的面龐,溫皙有些慶幸,早在他登基之前,便給他服用了還陽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