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暖得快,一個不留神,冬日便過去了。啟祥宮的嶽官女子也在這個冬天沒熬過去,被一輛破車深夜就拖出了紫禁城,當然這件事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區區一個官女子,連個答應都不是,又是被康熙拋諸腦後的女人,自然是連口薄棺都沒有。

三月裡,春暖花開。長春宮裡春花嬌嬈,宋娉婷挺著個九個月的肚子在院子裡來回慢慢地走著,身側有靈芝扶著,身後有太監緊緊跟著。溫皙和成妃在小亭子裡吃著茶點,溫皙隨口道:“宋常在有兩個月沒出長春宮宮門了吧?”

成妃嗯了一聲道:“她好靜。尋常時候都不怎麼出門,更何況大著身子。”

宋氏倒也明透謹慎,她不過區區一常在,有孕了難免成為旁人的目標,離開了成妃的庇護,她一個弱質女子斷然是無力保住自己的孩子的!這個時代又沒有b超,肚子裡是龍是鳳是診不出來的。溫皙剛穿過來的時候,也犯過經驗主義的錯誤,還以為月份大的時候就能診出腹中是男是女呢!結果鬧了好一通笑話,除非花熟蒂落,否則只有老天爺才知道是弄璋還是弄瓦。

宋氏這一胎,不論龍鳳,宋氏晉位是肯定的了,不過至多一個貴人罷了。只是宋氏有孕九個月、佟佳氏八個月、宜妃六個月,三個嬪妃有孕,宋氏自然不及另外兩位顯眼。自從她有孕,康熙統共就來看過三四次而已,賞賜也完全不能和佟貴妃、宜妃相提並論。這對宋氏來說是不幸,也是極其幸運。恩寵被分薄了,風險同樣被大大分薄了。

溫皙見宋娉婷還在庭院裡走動著,便對身後的嬤嬤吳魯氏道:“宋常在散步已經有兩刻鐘了,快請過來歇一歇吧。”

八角小亭子裡放著的原本該是漢白玉的石凳。因為宋氏的身孕,現在都換成了帶著扶手的圈椅,留給宋氏的位置還特意多鋪了兩層鵝毛軟墊。

宋氏被吳魯氏嬤嬤和陪嫁宮女靈芝一左一右攙扶著進了亭子,肚子太大,行了也很是不便,只能在嬤嬤的攙扶下略略屈膝,便在溫皙和成妃的示意下坐在預備給她的椅子上了。宋娉婷已經顯得豐腴許多,但是並未像別的孕婦那樣面板髮黃、長斑,反而更顯紅潤嬌嫩了,她微微笑道:“青蘭姑娘說了。快生產了,最好多走走,否則生產的時候沒力氣生就不好了。”

除了按例給她照看胎相的太醫。還有青蘭定期的診脈、送藥,不過宋氏更信得過青蘭,青蘭開得藥多半是藥膳,不會傷及胎兒,又能開胃滋補。宋氏受用的很。

溫皙看著宋氏額上沁出來的薄薄的汗珠,但是確實一副十分欣慰喜悅的樣子,有感而道:“看到你這麼辛苦,本宮才曉得為人母親當真不易!”兩輩子加起來,溫皙都沒有嘗試過做母親的辛苦和歡欣,只是想也知道。這個時代生產是生死大關,可還是有許許多多像宋氏、成妃那樣的女子去走這道生死難關。

成妃有所感觸,道:“等孩子生下來。看到那白白嫩嫩招人疼的樣子,便覺得吃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宋氏臉蛋愈發圓潤,笑起來兩頰上帶著甜甜的酒窩:“多虧了成妃娘娘有經驗,時常與婢妾說如何保養胎兒、將來生下來如何養育,婢妾受益匪淺。”

這是一個小太監快步上前稟報道:“啟稟貴主子、成主子、宋小主。啟祥宮董貴人求見!”

溫皙手裡端著一盞龍井,不禁納罕。董氏自從降位一直閉門不出,比起博爾濟吉特貴人的活躍,她倒是安分了大半年了,今兒突然造訪是為何故?

成妃問道:“她?她有什麼事兒嗎?”

小太監道:“是來送一些親手製的小衣裳。”

成妃看了看宋娉婷,宋娉婷只是淡淡地笑著,一切由成妃做主的心態。成妃又看了看溫皙,溫皙略微頷首,既然來了,總不好不見,好歹有一個貴妃一個妃主在,一個貴人能鬧騰出什麼花來?

董貴人,曾經的端嬪董氏,早已不復當日的尊榮和恩寵,不過是宮中二十個貴人其中之一。穿一身淡雅的淺紫色丁香紋旗裝,步履嫋嫋,容顏比起當日更顯得瘦削,臉上雖帶著得體的微笑,但眉宇帶的愁容卻是掩蓋不住的。溫皙也曾聽聞,她現在與博爾濟吉特貴人同住在啟祥宮,日日爭吵不斷,也算是啟祥宮一臺熱鬧的好戲了。只不過博爾濟吉特貴人在啟祥宮中活躍,在啟祥宮外更是活躍。董貴人倒是很少外出。

“婢妾給貴妃娘娘請安!給成妃娘娘請安!”貴人位份,不比當日的嬪主,面對高位嬪妃需行大禮,蹲身屈膝,幾近跪拜。

亭中的宋氏自然是要起身,側在一旁,扶著肚子艱難地曲一曲膝蓋,“董貴人安好。”

溫皙叫了董氏起身,董氏便忙給宋氏還了半個禮,十分客氣地道:“宋妹妹好,妹妹月份大了,快請坐下吧!”

宋氏點頭微笑,在靈芝的攙扶下坐回椅子上。

溫皙叫人給董氏搬了繡墩,賜董氏坐在她身側。董氏命隨從的宮女將幾件精緻的小衣裳擺放在亭中石桌上,道:“一點小東西,宋妹妹不要嫌棄。”

宋氏看了看溫皙和成妃,只道:“多謝貴人。”卻只一手覆在自己高聳的肚子上,只肯用眼睛看著那些小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