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想著家裡的手藝,她問鄉親們買豬鬢毛的時候,也順便討要了山羊毛和黃大仙的毫毛。

村裡人不大敢動黃大仙,生怕被它上身,沒人傷害它們,這毛還是問獵人兄弟討要的。以至於他們一直以為她做刷子得用這種碎落的動物軟毛。

完整皮毛能做地毯毛墊子賣錢,剝下來能去城裡賣個好價錢,但尾巴那邊的毛卻不怎麼用到,臨近城裡也就只有白家一家需要這個,毫毛賣不出去,正好送了破屋的阿花姑娘。

白牡丹就收集了一大推,倒也不是閒著無聊,而是總覺得智慧勤勞的莊戶人家能把一切材料都物盡其用,便按照她所知道的方法,將這些軟毛挑洗好,晾乾後存在了她用整段橡木刨出來的小木盒裡。

把一小撮軟毛平鋪著,用堅韌麻線在末端用特殊的技法縫起來,就成了一塊小小方方的毛片,將裡面的碎毛理出來,捲成毛柱,就成了粗加工好的筆胎。

生漆是之前去見神婆的時候,翻過稻田,在野林子裡找到的。村裡有木匠,有林地會種桐樹,但桐油和漆樹不太一樣。傢俱相對毛筆而言是龐然大物,刷幾層粗糙桐油,稍有些毛躁也不打緊。

可毛筆這樣細緻的東西,在寒窗苦讀的讀書人手中一握可能就是好多年,筆桿子需要又細膩又平滑。

生漆一開始割下來是乳白色的,放了兩個時辰後才會變成褐色,再加上白牡丹所知道的獨門秘方,這一桶漆一直放在井邊陰涼的地方。

生漆不光要塗在筆桿子上,筆根也得塗,毫毛變成了一塊,不容易鬆散。

筆桿上打上花朵標記,稍加打磨後,筆胎和筆桿接在了一起。

等到筆桿上也刷一層生漆,能用紅線打個小絡子,系在筆桿子的末端。

一支毛筆就做好了。

如果能在筆桿上畫點花鳥魚蟲工筆畫,這筆就能賣上更好的價錢。

白牡丹端詳著手中幾乎是成品的毛筆,用指腹摩挲著上面的花朵印子。

愣愣出神。

她為什麼要逃呢?

當初離家是因為挫敗感,年少的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城裡男女老少都知道她的威名,可及笄後當了兩年筆齋的掌櫃卻連連虧本,還被分家的那幾個冷嘲熱諷地擠兌。

白牡丹的自尊心讓她不想依靠別人,想用實際行動給這些人看看,她也能像她娘一樣,自己闖出一番事業來。

可來到村裡,她什麼都不會,還總是被阮老太罵,叫她生火、鍘豬草、洗衣服……

她就在摸索中,把這些全都學了一遍。

她不想在村中涉獵家族事業,覺得這樣的自己會給白家丟臉。

可就算她再否定,也無法改變她是宗家女兒的事實。

她明明是白牡丹,還在這窮鄉僻壤裡賣扇子賺這點微薄小錢,裝農婦……

如果不是被這個姓林嘲諷她,令她突然醍醐灌頂,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會在村子裡踟躇多久。

真沒想到,竟是這個紈絝令她開悟……

再一回頭看,院子裡的材料堆裡到處是她熟悉的元件,這些都是她是白家人的證明。

只有白家人才知道用這樣的方式處理這些材料。

白牡丹釋然後,輕笑出聲。

“阿孃~”

小手手裡擺著帕子,從旁邊伸了過來。

白牡丹轉過頭,看向安靜坐在小板凳上,抱著小狗的義女,嘴角不自覺上揚:“哎~”

“阿孃擦汗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