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銘生一懵,昨晚上的暴雨大到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一夜防汛工作,直到早上十點多才結束,筋疲力盡至癱瘓,在摺疊躺椅上湊合休息了一會,午飯也沒吃,聽到這個訊息,整個人立即壞到極致。

忙打電話給公公,公公告訴她婆婆的病情惡化了,哮喘引起了右心衰竭、呼吸衰竭等併發症,今天一早上都在搶救,沒顧得上家裡。

公公說的是:“那是你們的小孩,你們自己管吧。”

崔銘生坐在摺疊椅上,頓時流淚滿面,流著淚問:“那媽現在要緊嗎?我馬上去看看。”

“你媽想見雪兒,你來不來的無所謂,你工作忙,那就忙工作吧。”

崔銘生差點哭出聲來,心一橫,不要我去就不去吧,給周馨若發了醫院的地址,麻煩她把雪兒送過去,欠人家的情以後再還吧。

把該幹完的事情幹完,真的,她已經習慣了,無論多麼崩潰,該做的事一件不能拉下,這才給周寧去了電話。她想跟周寧吵架,來發洩無處發洩的情緒,她想狠狠罵他,她想質問他,千條萬縷的目的湧成一條河,迸發出來的卻是壓抑過久的眼淚。

從電話接通,到掛掉,她沒說一個字,一個勁的在哭,其實她是不願讓自己看上去那麼狼狽的,她也想昂首挺胸的,精神抖擻的,然而生活太累了,當個人的追求被雞毛蒜皮的日子無盡地打壓,她精神的城牆轟然倒塌。

她哭的無所顧忌似的,把幾十年的委屈全化在了幾十年來難得一次的痛哭中。每個人的一輩子裡都有一定的眼淚,有的人在童年哭完了,有的人在中青年時哭,有的人會留到老年。崔銘生的淚水流淌時間一直是靠她的毅力在把控的,而一個女人的毅力,沒有人可以規定非要堅硬如鋼鐵。

周寧安靜地聽著,他知道崔銘生的身世,他曾經懂她和疼她的一切,也許他現在也懂,只不過沒那麼疼她了。但這次他意外地哄了她幾句,崔銘生本該開心,本該為他的態度轉變而破涕為笑,但她實在笑不出來,反而哭的更加傷心。

周寧道:“我清楚你在家裡很辛苦,那你想讓我做什麼呢?”

“回來。”

這是崔銘生在含糊中說的唯一一句話。

周馨若把雪兒送到了醫院門口,崔銘生的公公下來接的,周馨若執意要上去看看崔銘生的婆婆,來都來了,畢竟還是鄰居呢。李雪玲在醫院裡的商店買了鮮花、果籃和紅包袋,在袋子裡裝了兩千塊錢。

依照如今在江南人情世故的來往風俗,按說普通的鄰居之間,一千塊錢足夠了,但見周馨若對那個小囡囡甚是喜歡,她又加了一千塊。

她年輕時常年混跡酒吧,是誤入歧途的少女,自我斷送了演員生涯,後來悔悟了,迷途知返,可無論怎麼努力,一心撲在工作上來證明自己的能力,之前的老闆們也都只把她當成用美色來中和談判中的硝煙氣的“工具人”。

直到遇到了代汝這個伯樂,識了她這匹後知後覺的千里馬,代汝對她的口頭禪一直是“雪玲辦事,我放心。”

她確實也沒讓他費半點心,不管是他交代的工作任務,還是生活安排,她都辦得穩當的很。

代汝看人用人的眼光是相當毒辣的,並嚴謹自制,她跟著他這麼久,從沒見他留戀過哪個風月女人,而送上門向他靠近的,知性優雅、清秀明媚、天真可愛的女人都有,他都不放在眼裡和心上,他尊重女人,但不隨便玩弄女人。

這也導致了他一旦動了情,對這個女人付出的感情是所有其他女人在他身上投入的感情的疊加。

跟著他們後面上樓,李雪玲的腳步有些沉重,那個叫邱斌的律師也住在這家醫院裡。

早上她跟代汝彙報這件事時,代汝竟驚到語無倫次了,是那種害怕心愛的女人被奪走的緊張。

她第一次見他失去鎮定,導致她的心也莫名地慌,雖然她始終堅持認為路璐是配不上他的寵溺的。不出挑的長相,平凡無奇的家境,淹沒在人群裡的氣質,哦,還有,三十多歲了,還是隻有餬口的工作,而沒有事業,說她是灰姑娘吧,灰姑娘除了淳良的品性,那還是有盛世美顏的。

路璐她有啥呢。

男人對女人的審美,她能理會,代汝對路璐的摯愛,她理會不了。

永遠都不。

周馨若在病房裡探望鄰居,李雪玲站在走廊裡等,遠遠地看見路璐走過來,果然,她又來了。李雪玲偏過臉去,假裝沒看到她,偏偏她是來坐電梯的,電梯正對李雪玲守著的病房。

“你好。”路璐主動跟她打招呼。

看在代總的面子上,李雪玲擠出一個笑臉:“路律師,你來了。”

路璐下意識咬了下嘴唇,點點頭,然後默默地等電梯上來。今天早上她聯絡付甜甜給她租房子,付甜甜答應過的,付甜甜開始還以為路璐又是“以租養租”的異想天開,沒事鬧著玩,想體驗生活來著,於是繞圈子,想耍賴。

路璐便哭了,在她蓬頭垢面地躺在一個也許是“消遣”她的男人家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