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酒屋位於淮海街上,這家店的吧檯位置類似於深夜食堂的格局,三邊都能坐客人,做料理的是老師傅,穿著白色的廚師服,戴著黑色的窄邊草帽。雖說造型顯得有些另類,但也許這頂帽子對他來說有非凡的意義,白髮從他的帽簷處露出來,只幾縷,貼在鬢角上,蠻有故事感的,和深夜食堂的原版異曲同工。

他們人太多,幾乎包場,其他的客人極難見到,感覺少了許多趣味,唉,居酒屋這種地方,的確不適合成群結隊的來。而大概是睡意過去了,第二場時還打哈欠的人現在反倒興奮了,眼睛睜的比銅鈴大,大有一種能嗨上一宿的架勢。

王欽銘上了年紀,熬不了夜,等著尊貴的“代汝的女人”能說一句:“王主任,今天就到這吧,我們改天再聚”,但路璐偏不說,他問路璐:“今天開心嗎?”

路璐笑道:“開心啊,謝謝王主任能讓我們一直開心下去。”

王欽銘意會了,扛不住了,明天還有庭要開呢,哪能夠和四十多歲及四十歲以下的律師們攪在一起胡鬧,本打算把邱斌拖走,但邱大律師可好了,大家嫌他煩了,不理他了,他另找樂趣,正和店裡一個女客人熱聊。

女客人二十多歲,高馬尾,大耳環,簡單的白色背心搭配卡其色的短褲,很卡哇伊的模樣。她一個人來的,和邱斌也聊得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上去好像是兩個熟人在密謀大事,期間還互加了微信。

王欽銘一是怕毀了邱斌的“豔遇”,二是見他轉移了目標,暫時不具危害性,在場還有人看著他,便還算放心地離開了,走的時候不忘特地交代又交代:“要把路律師安全送到家啊,一定要把路律師安全送到家啊。”

他又用意深長地問路璐:“你現在住在哪啊?”

路璐說了一個小區的名字,王欽銘一聽,不熟悉。

噢,他們還沒住到一起,把男人的慾望“懸”在那,這個路律師還真不能小覷。

王欽銘得出了一箇中老年人的處世總結:永遠別小看年輕人,尤其是年輕的女人。

在以後常聯絡的虛虛的告別詞中,王欽銘好歹是走了,路璐走到店外,坐在門外的長椅上伸了個懶腰,長椅的一頭坐著一隻陶瓷質地的粉色兔子,彷彿有人陪伴,一個人也不那麼孤單了。

深夜的淮海街乾淨如海,晴朗的天空,轟隆隆的是空調外機和中餐廳裡炒菜的聲音。冰淇淋店、奶茶店都打烊了,執著地亮著燈的是二十小時便利店,店員正伏在櫃檯上打瞌睡,馬路旁的幾排扭扭蛋機七彩斑斕地閃爍著,一家店門口的日式風鈴叮咚一陣,風一陣,偶有行人經過,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聊著歡樂的話題。

此刻的淮海街,靜謐而空靈,俏皮而率真,適合思念。

豪宅一夜遊後,代汝也沒提出來讓她再過去住,他也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提,對路璐是如履薄冰的,路璐同是如履薄冰的,兩個小心翼翼的人,給感情中注入了太多的拘謹,但也有得,他們彼此間更坦誠了。

兩人共賞一輪明月,代汝想念路璐,路璐也想念他,想電視劇裡的場景能發生。他從前方走來,碰巧撞上她了,兩人偶遇了,然後他說:“哎,你怎麼也在這裡啊?”

路璐只需說:“我想離開這”,那他就會把她帶走的,在這個煩躁的夜裡。

他就是有這樣的魄力的。

想著想著,嘴角不禁上揚,這微笑就如同模子般刻在了她的臉上,消也消不掉,看吧,戀愛中的女人,有多容易歡喜,有多歡喜。她朝前方望去,不遠處有家章魚小丸子店正準備打烊,捲簾門拉下了一隻手的高度,店員們在裡面收拾,她想到了代汝是愛吃章魚小丸子的。

也想到了他可能是因為那個女人而愛吃的。

她是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去逼問代汝的,畢竟他把一切都告知她了,她再糾結,按他的說法就是沒辦法的了:他沒在最好的年華里遇見她,她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