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張開嘴,崔槿夫婦見狀,躡手躡腳地回了房間,留下他們小夫妻倆和一盞微小的燈。這個家的面積不大,但此時崔銘生覺得空蕩蕩的,像正處在一個空曠的原野上,她遇到了一個前來遊玩的陌生過客,無意去了解這個過客是什麼樣的人,但過客非要向她介紹自己,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故事。

周寧不停地跟她講在新疆的工作情況和見聞,講了許多好玩的事。

可在他的故事裡,沒有女人。

“我明天跟周安把車要回來,我接送你上下班。”

崔銘生輕聲道:“不用了吧,我坐地鐵也方便。”

“你身體不好,天氣又熱,還是我來送你吧,反正我待在家也沒什麼事。”

“真不用了。”

“我再不在你的單位裡出現出現,你的同事要以為你沒老公呢。”

他開著玩笑,崔銘生的身體裡穿梭過一陣暖流,這份意外的似乎像感動的東西叫她惶恐,立即給自己提了個醒:怎能被周寧暫時的表象給迷惑住呢,他是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你一婦人之仁,大概只會得到他加倍的傷害吧。

她淡淡地道:“我現在不在單位上班,去專案上了,我已經做好了五加二,白加黑的準備。”

話已說開,沒必要再遮遮掩掩看他臉色,他不是會損她麼:“別老以為單位裡離開了你就轉不開”,而他再用這種對她的人生和追求非常不屑的態度的話,她明天早上就能衝進民政局。

周寧卻道:“你本來就很優秀的,是家庭把你的事業耽誤了。”

崔銘生鎮住了,禁不住多看了一眼這個她彷彿不認識的丈夫,他真的像極了一個陌生的過客。

她多看了一眼,周寧倒迎上她的目光:“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我想用我的悔改和努力,把你的笑容找回來。”

崔銘生低下頭,發出了一聲不含任何情緒的笑,這笑和開心是無關的,她早過了男人的一句甜言蜜語就能讓她快樂半天的年紀,或許和年紀的關聯也不大,而是眼前的男人一步一步地,無刃卻殘忍,抹殺了她對婚姻,對感情的全部期待。

這更像是一聲無奈的笑,她已把心存奢望的勇氣丟得一乾二淨。

“我意識到了我以前在逃,跟個沒長大的小男孩似的,我現在長大了,以後不逃了,我保證,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他拿起酒瓶直接往嘴裡灌,喝完了,重重地將瓶子“哐當”到桌上:“我這個人吧,總喜歡遠遠地觀望你,欣賞你,守候你,誤以為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我現在明白了,愛情,特別是婚姻,更重要的應該是理解、責任、擔當,我靠近了你,才發現在我的自以為是下,你過得有多麼苦。”

崔銘生流下一行無聲的淚,完全沒想到有一天周寧能幡然悔悟。她從來不是一個善於吵架和操控男人的女人,也從來不是一個在節日裡,因沒收到丈夫的禮物而會鬧小別扭的女人,她一直想把控的,不過是自己的命運,她一直想要的,也只是一個能知冷知熱的丈夫而已。

可在短短的幾年婚姻裡,在還算年輕的生命裡,她已深刻理會了那句話:結婚,不管和誰過,其實都是在和自己過。

婚姻不是港灣,無論何時都不迷失自己才是。

“你不是還要去新疆嗎?”崔銘生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周寧話中的矛盾,他再回新疆,那還是等於在逃。

“我再回新疆,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逃了,等時間到了,我就申請回來。”

“如果只是為了工作,你想在新疆待多久都可以。”崔銘生到底是善良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事,她做不到。而如果當初周寧離開單純是為了工作,那也不會有之後的這些矛盾了,那崔銘生會任勞也任怨,咬緊牙關,用一個女人的頑強毅力來支撐起這個家。

周寧點點頭,千言萬語湧上心頭,他只道了句:“謝謝。”

“不用說謝,彼此支援,該是夫妻的本分吧。”

“你說得對,以後家裡家外的事我們都商量著來,你就不必總為難自己一個人,我去新疆了,你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不忙的時候,我也會盡量多回來看看的,好嗎?”

崔銘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請你別把我這個丈夫忘了,無論我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