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璐抬頭一驚,代汝那雙寫滿城府和精明的眼睛和她的目光相對,他眼角細微的魚尾紋在自上打下的強射燈裡泛起如蘆葦般的光澤。

他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東西,叫她惶恐。

再掃視四周,原來講座結束了,王欽銘正被一群人簇擁著走向禮堂外。冒汗。起身。

東西散落一地,代汝幫她一起撿,胡亂塞到包裡,搶先一步離開,隨在王欽銘的身後來到餐廳。

主辦方提供的是圍桌坐的中餐模式,她和王欽銘被招呼落座,路璐挑了上菜的地方坐下,身後是仿蚌殼的一面牆的窗戶。

竟忘記跟他說謝謝了,路璐心突突的,奇怪的很,腦海裡竟揮之不去代汝的眼神。手機響了,她望著螢幕上閃動的“路同舟”三個字,卻沒有接,路同舟才不會在這個時間點平白無故地“問候”她,她大抵猜出了母親來電的用意。

是來要錢的。

路同舟百折不撓地連打了五個電話,對待親生女兒,跟討債鬼似的。煎熬到手機徹底平復,路璐嘆口氣,鬱悶地探出眼睛瞥了瞥三樓的窗外,太陽還未落,她眯起眼睛望見兩隻鴿子掠過滿天的霞光,園林門口來了一個二三十人的旅遊團,領隊的高高舉著一面黃色的三角旗。

正值江南的旅遊高峰期,人山人海,但路璐還是在人頭攢動中一眼看到了站在旅遊團最後面一位盤髮髻,身著旗袍的年輕姑娘,是那種及踝的長旗袍,粉底上印大朵的茉莉花,叉快開到腰,很扎眼。姑娘玲瓏的身影有點眼熟,她一扭身,路璐愣住了,這明媚皓齒的姑娘哪是別人,正是大學室友付甜甜。

付甜甜手裡搖著一把長穗團扇,步履搖曳,和身旁戴帽子和墨鏡的男人勾勾搭搭著,一臉又純又欲的笑。

“喜歡吃什麼?隨便點,食堂都可以做。”熟悉的聲音再次飄來,路璐忙端坐好,不敢斜視,禮貌地接過代汝遞過來的選單。

“我吃什麼都行。”她訕訕地道。

“那多吃點,不用客氣。”

“好啊,謝謝。”

代汝竟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端起玻璃杯喝水,額,這頓便飯隨便到絲毫不講究座位排次麼。可不對啊,王欽銘是坐在主賓位上的,正和左右邊的人打得火熱,享受的很,看來透過這場講座,他拉到了不少生意,哪有興致顧及她。

從代汝身上飄出淡淡的香水味,路璐也端起杯子喝水,緊張到頭皮發麻。

“代總,上座吧。”有人來請代汝。

“都是自己人,隨意點,坐,坐。”代汝不動,菜端了上來,他帶頭夾菜吃。

席間,他不停地給路璐夾菜,為她斟紅酒。他夾菜不是隨便夾的,是看路璐將筷子往炒年糕的盤裡多伸了兩次,便用公筷夾出盤子最底下的年糕放到她的碗中:“這塊還是熱的,喜歡吃多吃點。”

他斟酒也不是隨便斟的,斟的量的多少根據來敬酒的人是誰而定。公司裡的領導來敬,他會讓路璐稍微多喝一點點;中層來敬,他暗示她意思意思就行了;至於湊熱鬧的小職員,直接用茶水對付一下便是了。

他還關心地詢問她工作情況,上班遠不遠,工作累不累,具體做哪塊法律事務,對收入是否滿意。在路璐每一次的回答後,代汝都會發自內心地說一句:“這樣啊”,“蠻辛苦的”,“一個女孩子不容易”,“要注意身體”。

他側過耳朵認真地聽她講,語氣柔和而富有耐心,態度端正而真誠,眼睛裡閃爍著星星,絕非場面上沒話找話說的寒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

路璐從沒從其他人那,包括從父母那裡得到過如此體貼備至和恰如其分的關注。

他給了她某種自信、認可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