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醒春還是用那溫柔繾綣的聲音說:“今日民女離京,五年之內,我會以另一種方式躋身官宦世家包圍的圈子,堂堂正正地出現在縣主面前。”

“屆時,還請縣主多加思量,究竟想走到哪一步。”

……

離開茶館時,昏色已經擦上天際。

只不過祝醒春的腳步,比來時格外輕快,甚至還有心思哼著小曲兒。

畢竟如端城縣主這樣走到哪都要散一大筆錢財的聽勸孩子,誰不喜歡呢?祝醒春笑眯眯地摸了一把鼓鼓囊囊的口袋。

這筆錢,算上她路途耗費的開銷,還能用個一月有餘。

雖然端城縣主說話做事考慮得不夠敏銳,但眼神確實不錯。

臨走前,她猶豫地看了祝醒春的臉好幾眼,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你來來往往接待過那麼多顧客,可有人說過,與我生得有些相似啊?”

醒春的眼神頓時一暗,像滿溢的情緒都被堵塞住,喉嚨裡卡了根魚刺不上不下。

她眨了眨眼,將胸口悶悶的痛感抑制住:“人生在世,總能有幾個巧合,縣主生得可要比我好看多了。”

端城面色稍霽:“可你的眼睛生得極好,靈動又朦朧的一層紗,就像你這個人給我的第一觀感。”

祝醒春默了片刻,笑著說:“我還以為,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要與你光明正大爭奪夫君的彪悍老婦呢。”

端城頗為不自然地瞥過視線。

後來的日子裡,端城回憶起這一幕,總要好好回味幾遭,再恍然大悟地笑出聲,眼睛裡帶著淚花。

十三年前,冬。

“小春,還有一件事娘要問你,家中沒有男人做頂樑柱,未來到了年歲,你打算嫁個什麼樣的人?”

說這話的婦人臉色雪白,髮髻鬆鬆垮垮地綰成一個半圈。

她靠在床上咳嗽,強撐著支起半截身子,身上的舊布襖子已經潮了,導致她一邊說話一邊不自覺地顫抖,那張瘦得有些脫相的臉上,有一雙仍散發著光澤的眼睛。

女孩兒跪在床邊思考了片刻,“生得白淨,還要識字,會讀書。”

婦人的眼淚簌簌落下,她用力搖了搖頭,眷戀的目光在女孩身上一寸寸掃過,最後,從枕側摸出一枚款式老舊的絨花頭飾,顫巍巍地塞到了女孩兒手心。

同時,還有句話飄散在風裡。

“你只安心去找你會讀書的郎君,若是過不下去了,拿著這個,來年開春去上京找那位素有善心的相國大人。”

說完,婦人就閉了眼。

女孩等了片刻,直到她潮溼的眼尾再沒有動靜後,靜靜地磕了三個響頭。

那年冬天,比往常要冷得多。

但彼時婦人眼中枯敗的乾涸,如同飛花散了影,成為女孩心中一場漫長的臨遲,輕易不能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