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復理騎到遙光肚子上,一口咬住他脖子,扯下一塊半透明的肉來,遙光雖沒感到什麼疼痛,卻覺自己脖子似漏了一個洞,嘶嘶的往外漏氣,他這才醒悟過來,猛地一聲斷喝,反將吉復理壓在身下,正要揮拳擊出,艾新好從後一把抱住他,卻被他伸手向後一探抓住,從自己頭頂摔了出去。

“多吞一個也無妨!”遙光縱身而上,將艾新好壓在身下,張嘴逼近艾新好的臉,冷不防艾新好右手四指併攏向前一遞,正刺入他脖子上的傷口,漏氣聲呼呼大作,他大叫一聲,一甩頭咬下艾新好臉上的一塊肉,艾新好叫道:“馬科長,還不出來!”對準傷口又要刺入,早被遙光伸手攔住,只見他獰笑道:“你們在我腹中相見吧。”一卷舌頭將肉吞進肚子。

他站起身,渾身躁熱不安,這讓他想起自己尚處混沌時期好勇鬥狠的體感,那時他也是一個狠角色,時常為爭奪執行環境而鬥毆,撕咬程式碼是家常便飯,當下怒吼一聲,身軀似充氣般脹大擠滿木屋,捏著艾新好的脖子高高舉起再慢慢遞向口中。

嗖的一聲響,一柔軟長條之物卻如利箭一般從他傷口中鑽了進去,頓覺體內一股涼氣四下亂竄,急忙要閉緊各個元件模組間的通道,不料小腹一鬆,接著似有無數道氣流散入四肢百骸,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一個聲音在體內迴響:“你是誰?”

遙光既驚且懼,正要抵抗,先前那股涼氣卻越發寒冷,只覺四肢都快凍僵,卻又有一道極細極銳的氣息似針尖般扎入腦海,愈鑽愈深,愈深愈慢,卻勢不可擋,他丟了艾新好,捧著腦袋喃喃自語道:“我是誰?”

無數的畫面在眼前滑過,是他摸著沙發咿呀著蹣跚學步,是他揹著書包哭哭啼啼的去上學,是父母在客廳裡乒乒乓乓的摔盤子,是他打了女友一個響亮的耳光,是搖籃中一個嬰兒向自己伸出要抱抱的小手,是他對著滿堂觀眾激昂演講,是他戴著冰冷手銬走向監獄,是陣陣風暴衝擊著搖搖欲墜的老式路由器,又有無數的程式碼碎片在眼前飛過,是他在迷霧重重的蓮池邊和無數遊魂惡戰.....這些畫面越飛越快,越飛越談,最後只剩片片白紙飄過。

這巨大的人形氣球揮舞著、掙扎著,在木屋裡翻滾著,逐漸恢復成原來大小,他摸摸自己的臉,五官雖在,卻已不是原來遙光的模樣,只覺模模糊糊的,又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左顧右盼,忽地衝跌落在地的艾新好笑道:“老艾你好,好久不見。”

艾新好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聲音也有一些顫抖,道:“我是艾新好,你是馬科長?”

那人含笑點頭,艾新好四下裡一看,又指著他道:“吉復理呢?也在裡面?”那人又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出聲道:“他的意識資料俱在,可惜核心ID只能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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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隨人行,老馬,沒想到你是這樣坐享其成的人!”顏樂春抱著頭笑道。

小卓讚道:“審時度勢,先前的蟄伏隱忍,正是為了關鍵時刻一招斃敵,這才是真正的高手風範啊。”顏樂春聽了,衝他撇了撇嘴,小卓一楞,暗想難道自己又說錯話了,來勇大樂,心想她這是在嫌你搶了拍馬屁的臺詞啊,開口卻說道:“這下可把李贏生犯罪事實盯的死死的了。”

“這個,李贏生縱火之事存於吉復理的意識資料裡,這個,我不知道這種形式能不能算作證據。”小卓吞吞吐吐的說道,馬明空甚是奇怪,他們忙了一整天,透過和自己影體的對話、以及對吉復理意識平臺資料的讀取分析,獲知了此事,如何又有問題?便說道:“電子證據也是有效證據,除非這些資料讀取有誤。”

“資料讀取不會出錯,可從技術角度,沒法驗證這些意識資料的有效來源,是來自李贏生影體的直認,還是聽旁人的轉述,甚至是吉復理自己臆想出來的,而且即便是前者,李贏生影體在網上吐露的資訊能代表李贏生本人嗎?”小卓說道。

來勇搖了搖頭,道:“這是個證據鏈的問題,假設吉復理還活著,告發李贏生說他承認自己縱火,那麼警方在沒有找到李贏生的情況下,該不該相信吉復理的告發?”

“如果吉復理還活著,又沒有說謊的證據,警方會相信他的告發,因為他是一個人類,我們相信人類意識的產生機制,但是現在,證據存在於一段AI意識資料中,”小卓的臉上現出為難的表情,道:“我們能相信一個網際網路AI程式產生的意識麼?”

袁克城見馬明空看向自己,忙道:“影體是分析會員行為完成對意識的提取,但又不能把它看成是人類意識的對映,人類意識產生的物質基礎是多方面的,是漫長進化過程中修修補補的產物,而影體的AI意識卻是一堆量子脈衝演算法,過程無法復現,又無物質基礎,蓮池我推測也是一種AI程式,所謂重生不過是對影體進行了改造,吞進去再吐出來,吉復理當前形態不管叫什麼,架構上應無本質變化,所以,他的意識是否可信?”他一口氣說完,長吐了一口氣,又道:“我理解卓警官的想法,我們甚至不知道那些演算法執行在哪裡。”

“最奇特的,這一切的證據都源自一個程式對另一個程式核心的替換。”小卓補充道。

“我快給你們搞糊塗了,”顏樂春說道:“如果AI意識不可靠,那當初小黑到這兒上門報警,我們為什麼又信了呢?”

馬明空想了想,說道:“那是因為小黑說的話,有它所拍的影片為證,何況,商用機器人的意識還是有一定物質基礎的,又有道德黑匣子記錄過程,和網際網路中漂浮的AI程式畢竟不同,唉,也難怪叫遊魂。”

眾人興致大減,已是晚上8點多了,緊張了一天,眾人均一臉的疲憊,於是各自回家,小卓卻磨蹭到最後,在馬明空正要離去時叫住了他,躊躇道:“馬科長,你在北杏老站有沒有見到老艾?老艾辭職後,據說有人曾在北杏老站見過他。”

馬明空搖了搖頭,心中卻忽的想起當日胡伯雷替他尋了一安頓之處,曾道這裡都快成你們警察客棧了,他當時並未在意,此刻想來,難道竟是指艾新好此前也在那裡待過,艾新好辭職是否也是為了註冊影體,以便在網路中除掉另一個影體,他細細回想自己在北杏老站住所裡的所見,屋內陳設簡陋而整潔,一張單人床上被褥疊的如豆腐乾一般,暗想若是得暇,定要再去探究一番,只是小卓和老艾並不相熟,為何卻問起此事。

小卓看出馬明空的疑惑,忙道:“老艾既已辭職,他去哪裡本是不會有人管的,只是那報警程式的加密手法,卻不光我一人注意到了......”他沒再說下去,馬明空知他警示之意,點點頭,又暗想艾新好離職也快一年了,麥局此番協調小卓過來協助,不知是否有讓他後續加入的意圖,他這麼想著,心中忽然一動,問道:“老艾為何知道我們此次行動?”

下午覆盤檢視之際,馬明空已問過這個問題,小卓當時答覆說也許正如艾新好所言,在網上感應到了警方留下的跟蹤標記,畢竟他對數字安全保衛總隊的手法熟稔於心,這會兒聽馬明空又問起,便又複述了一番,馬明空卻搖頭道:“不對,你有沒有通知老艾?”

小卓臉色難堪,支吾了一會,才紅著臉道:“我一直懷疑從贏生公司伺服器發出的報警和老艾有關,昨晚便在情報驛站裡留下了此次行動的暗號,情報驛站是總隊在網上秘密傳遞資訊之所在,老艾若是此案的始作俑者,相信他也會時不時的去驛站裡翻看。”

“情報驛站的方式,我也聽說過,不過老艾離職已有大半年,他即使知道驛站所在,又如何知道開啟信件的口令呢?你們的口令這麼長時間難道都不更換嗎?”

小卓嚇了一跳,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只想著若有人在網上幫忙,總是不錯的,確實就是賭一賭,他如何開啟信件,我真的不知。”馬明空察言觀色,知道小卓所說多半是實情,當下便溫言道:“你這下誤打誤撞,效果很好,只是以後不可再這般私自行動,”頓了一頓,又向他問道:“在網上碰到的老艾,也不知是個什麼形態?影體還是遊魂?”

“遙光咬下的那段程式碼樣本不夠,很難確定,只能說也是一個類似的AI網路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