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個人一進屋,大家就都瞧出不對來。夏秀才和田氏臉上的笑容都有些發僵,或者說,他們盡力想露出笑容來,然而卻並不怎麼成功。而二丫卻是一副木訥的樣子。

“這是……”夏老爺子疑惑地問。

“爹,我們早上有點兒事兒耽擱了。今天天頭還長,反正這過節主要是看燈……”夏秀才立刻就解釋道。

“哦……”夏老爺子猜測夏秀才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他心裡頭犯嘀咕,卻不肯當著眾人的面再問夏秀才了。“來了就好。反正也沒啥事。”

夏老爺子主要是想讓夏秀才陪著他嘮嘮嗑。

田氏就到東屋外間坐了,夏大姑陪著她說話。田氏和夏大姑面上維持的都很好,從來都沒撕破過裡臉。

坐下來,田氏也就問了問長生定媳婦辦酒席的事。夏大姑如此這般都說了。“咱這一家人,到時候我就不送啥請帖了。你們到時候可得都到。別人不到都行,你們可是大舅大舅媽,說啥都得給我去撐撐場面。”

然後,夏大姑還跟田氏商量,問田氏願不願意幫她去接親。

這是十分看重田氏的意思。一般去接親的都是男方家裡極親近,而且還要極體面四角周全的媳婦。

田氏臉上帶了笑,就覺得自己的腰板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不過她還跟夏大姑拿喬:“我一個鄉下媳婦,一輩子都沒咋進過城,也不大懂你們府城裡的規矩。到時候我去了,親家再笑話我。笑話我是小事兒,因為我笑話你們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哎呦,我的秀才娘子。啥鄉下府城的,不是我說,這不管到哪兒,都只有你笑話別人的,可沒別人笑話你的。”夏大姑這說著還透露出府城的一個風俗。這接親的人到最後是不能空手的,主家還有一份謝禮。

田氏又是歡喜又是得意,她又跟夏大姑問了,知道不過是去親家那裡走個過場,除了當天需要早些去,再也沒有別的特殊的要求了。而夏大姑還說了,到時候會打發車去接她。

田氏又推了一會,最後才矜矜持持地答應了。“她大姑啊,你看的起我,我肯定給你好好辦事。”

“看你這話說的。”夏大姑就笑,“你自來就是個出挑拔尖兒的人。也別說什麼鄉下人不鄉下人,府城裡這些千金小姐,那些念過書的,也比不得你。”

這話正對了田氏的胃口。她就跟夏大姑抱怨,說府城的千金小姐其實也並不怎麼貴重。

“做寡婦沒有做寡婦的樣子,我這幾天在外頭看見那些個姑娘打扮的花裡胡哨,就在外頭拋頭露面的,跟砍柴禾的丫頭沒啥兩樣。”

夏大姑就呵呵笑了兩聲,沒有搭理田氏的話茬。她又問起田氏在文山書院的起居來,然後自然而然地說到了學生頭上。然後還說府城大戶人家的女孩子也是時興讀書的。再然後,就說到夏秀才當年在文山書院唸書時候的事來了。

“當年我大哥那也是英俊的書生,都在街上都引得大姑娘小媳婦地看……”夏大姑笑呵呵地說的很隨意。

田氏卻專注起來,她就讓夏大姑多說說夏秀才在書院的事。

夏大姑笑了笑,就很自然地把夏至囑咐她的那些話慢慢地說給田氏聽了。

“九姑……九姑娘、九姑太太,她當年也在文山書院?還認識大橋他爹?”田氏眼珠子轉了轉,一顆心就有些揪了起來。

夏大姑只是笑,彷彿並沒有聽到田氏的問話。“九姑太太當時是府城有名的美女,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還見過她一面,她竟先跟我說的話,知道我是大哥的妹子。……一點兒架子也沒有。真真是……”

夏大姑對九姑太太滿口都是讚譽之詞。

田氏聽的很不是滋味:“她怎麼認得你。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總不會她是去你那雜貨鋪子裡買東西認識了你,她又怎麼知道你是大橋爹的妹子?”她心裡不痛快,說話就有些難聽。

夏大姑也是瞭解田氏性子的人,當即也不在意。“這我可怎麼知道。……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可憐九姑太太那般的人物,年紀輕輕的守了寡。他們田家護短的人,咱們北鎮府有沒那些窮酸要女人守節的規矩,以後九姑太太只怕還要再往前走一步,也不知道哪個人有這麼大的造化了……”

田氏越發的不高興了。“她一個寡婦,再走一步還能找著啥樣的好人家。人家大概也就是看上她的銀錢。……就是看著她有錢,那肯定也得是死了老婆的,誰家沒成過親的能要她。給人做後孃,她的日子那也就看得見了。”

夏大姑看了田氏一眼,然後哎呦一聲,似乎是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的話說的太多了。“這些話咱們都不該說。這李家和夏家一家佔著府城的半邊天。人家聽著咱們的話不中聽,回頭我們生意做不成,我大哥的書也教不成了。”

這還是輕的。田家發起狠來,他們不僅別想在府城立足,就是活命都會成問題。

夏大姑告誡田氏,這些話就在她們中間,說過就忘掉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