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兒就湊近夏至,低低的聲音告訴她:“姐,娘手裡那些錢,就是上次你給她的。你上府城去住了這些天,娘一文錢都沒捨得拿出來花。”

這些天,別說肉了,田氏連雞蛋都不大舍得給小樹兒吃。現在回孃家,卻彷彿是個有錢人一樣地買、買、買。

小樹兒不像夏橋,他對此是有意見的。以前是田氏偏疼他些,拿些小恩小惠地把他給籠絡住了。但自打夏至不再是從前的夏至,小樹兒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田氏已經蒙哄不住他了。

田氏在雜貨鋪裡又買了些針頭線腦。夏至往夏橋提著的籃子裡看了一眼,發現居家過日子需要的東西田氏幾乎都買全了,其中甚至還包括她自己都不怎麼捨得用的香胰子。

田氏對孃家,那可真是全心全意。就憑田氏替孃家人想的這麼周到,買的這麼齊全,她就是一個難得的孝順女兒。

如果不是家裡孩子大人都吃糠咽菜的,夏至都要誇田氏幾句了。

田氏買齊了東西,立刻變得神清氣爽起來。一家人再次坐上馬車,田氏在馬車上翻檢著買回來的東西,還說買的太少了。

“錢不夠了,要不然還應該再多買點兒。一家老小眼巴眼望地就盼著咱們回去一趟。咱們倒好,就帶回去這麼一點兒東西。要人家說秀才老爺是咋混的,也太不值錢了。”

因為前面還有一個老拐,夏秀才被田氏說的臉上就有些難堪。他尷尬地乾咳了兩聲。“是我不好,我不會賺錢。”

田氏剛剛是有些忘形了,這個時候也意識到自己是說走了嘴。自家人面前怎麼都好說,但當著一個外人老拐的面,還是應該給夏秀才留些臉面。

“你不是不會賺錢,還是沒把我們這一家老小放在心裡頭。”田氏還是說了這麼一句,這才不言聲了。

老拐在前面甩了下馬鞭。其實,鄉里鄉親,誰家怎麼樣有什麼事,大家都是瞭解的。尤其田氏還總僱他的馬車,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老拐對夏秀才家的事,比別人更清楚。

不過,他是做這個生意,本身又比較沉默寡言,不願意說人是非。老拐趕車拉腳兒的生意很不錯,不僅因為他趕車本事好,還和他這個性子有關係。

田氏總僱老拐的車,就喜歡這個不亂說話的性子。

田氏說夏秀才沒把她們田家的一家老小放在心裡,夏秀才只是陪笑,也不辯解。而田氏說完了之後,也沒再說夏秀才什麼。

五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不過馬車走動起來卻有涼風,夏至坐在車上並不覺得難過。相反,忘記她們的目的地,夏至還很享受這樣的旅程。

坐在車上,路兩側都是高大的樹木,在往遠處去就是大片的農田,散落房屋,蜿蜒曲折的溪水,再往遠處看,就有高高低低的山,山坳處還能看到聚居的村落。偶爾還能碰見放牧牛羊的牛倌兒和羊倌兒。

這樣一番生機勃勃的田園景象,真是讓人心曠神怡。

小樹兒是小孩子,即便有心事那也沉重不起來。他很快就開始往外面指指點點的,看來也很喜歡這樣的旅程。

似乎是離靠山屯兒越來越近,田氏的心情就越來越好。夏至偶爾扭頭看過去,就看到田氏的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前頭。

臨近晌午,夏至他們坐在車上已經遠遠地能看到靠山屯兒了。田氏清了清嗓子,在馬車上坐直了身子。

靠山屯兒正如其名,是個背靠連綿青山的小村落。馬車下了官道,走了好一段崎嶇的土路,才到了靠山屯兒的村口。

靠山屯村口有一所孤零零的房子,前後都帶著大場院。前面場院上安鐵架子和鐵索。馬車走近的時候,夏至就看到鐵索上拴著一匹大青騾。

旁邊有鐵匠在鐵匠爐中將馬掌燒的通紅,然後用鉗子夾著送到鐵架子前,然後就有工匠接過去,叮叮噹噹地釘在大青騾的腳掌上。

原來這裡是一家鐵匠鋪,而且還專門給人釘馬掌。

老拐似乎認識這裡的人,他將馬車放慢下來,還打鐵的鐵匠打了個招呼。他是做趕腳兒生意的,家裡養著大牲口,也是需要換馬掌的,估計跟這邊的鐵匠是有來往。

馬車從場院旁慢慢經過,夏至睜大了眼睛看著工匠給大青騾釘馬掌。她原本以為那會是很疼的,但是大青騾卻並沒有掙扎,相反,它非常乖順地站在那裡,雖然一隻蹄子被吊了起來,也並沒有顯出任何不適,釘馬掌的過程中,大青騾也沒有任何痛苦的表現。

還真是蠻神奇的。夏至不知道大青騾是真的不疼,還是習慣了這種疼痛。

這樣一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馬車進了靠山屯兒的村口。老拐又甩了一下馬鞭,發出一聲清越的脆響。街道兩側本就有乘涼的人,聽到馬鞭子響,更多的人屋子裡,從遠處看過來。

夏至坐在車裡,就聽見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老田家的姑奶奶,秀才娘子回來了!”夏至沒有去看喊了這一嗓子的人究竟是誰,她只是扭過頭看向田氏。

田氏端坐在車裡,滿上帶著矜持的笑容。

靠山屯兒是個山裡偏僻的小村落,這樣的地方,別說八百年沒出過一個秀才,就是一個讀過私塾的人都非常難找。或許在靠山屯兒人看來,田氏能夠嫁給一個秀才,做了秀才娘子,那就是非常有出息,非常光耀門楣的事情。

其實也確實如此。田氏就是靠山屯兒這些年來嫁的最好的閨女了。

靠山屯兒裡有一半的人家都醒田,大家都沾親帶故的。田氏的馬車剛進村口,她和夏秀才回孃家來的訊息就傳揚開了。

大家都湊過來跟田氏和夏秀才說話,他們的臉上無一不帶著小心翼翼又討好的笑容。還有更多的人是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往車上張望,似乎是很想走近,卻不敢走近。

田氏臉上的笑容越發矜持了。對於過來跟她說話的人,她表現的並不熱情,不過點頭搖頭,或者說上那麼三兩個字。但是沒人對此表現出不滿,大家都很高興,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田氏是很享受,但夏至卻有些斯巴達了。

&nbsp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