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松齡道:“或許吧,自古成王敗寇,君臣相爭,還能全身而退的,或許也只有我們這兩把老骨頭了,無論陛下對我們兩個是何心思,我與楊兄,對陛下卻是頗為感激的。”

陸沉微笑道:“二位閣老能如此想就好,朝局爭鬥,素來殘酷,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楊文昭忽然問道:“陸院長也是身不由己麼?”

陸沉默然稍許,嘴角溢位一絲笑意,說道:“當初是身不由己,而如今,無奈也只能自得其樂了。”

鶴松齡讚歎道:“做官何等艱難乏味,陸院長卻能找到樂趣,果非常人也。”

陸沉笑道:“人生在世,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做官確實艱難,但並不乏味,若能借此實現心中報復,如二位閣老,經謀社稷,造福百姓,豈不也是一種樂趣麼。”

楊文昭奇道:“那陸院長的樂趣又是什麼?”

“我啊……”陸沉沉吟,半晌後,才苦笑道:“說來怕二位閣老不信,能夠感受到自己還活著,就是我的樂趣,而為了感受到我的生命並非是虛無縹緲的,與人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非但不會讓我心生厭倦,反而會讓我樂此不疲,因為這會讓我覺得活著格外真實,而不是……一場夢。”

楊文昭與鶴松齡面面相覷,他們二人怎知陸沉乃是重生之人,前世已然灰飛煙滅,意識穿越到這個世界,兩世為人,難免恍惚,直到現在亦怕是大夢一場,唯恐有朝一日突然夢醒,眼前的世界支離破碎,而意識則沉淪至無盡的黑暗虛空,迴歸於本來就應有的宿命。

“陸院長還真是……與眾不同,怪不得能從一介廢侯翻身,再度屹立於朝堂之上。”楊文昭說道:“陸院長年輕英才,老夫第一眼看你,就覺得你必成大器,故當初意欲招攬於你,可被陸院長婉拒,至今引為憾事。陸院長投身於陛下,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其實我等對陛下,又何嘗不忠心呢?只是可能方法錯了,激起了陛下的猜疑之心……”

越說越覺苦澀,亦覺對陸沉說這番話,實在是有些交淺言深了,當即戛然而止。

陸沉拱手道:“二位閣老對陛下的忠心,對齊國的功績,無須猜疑,亦不可磨滅,只是一山不容二虎,陛下也是想有一番大作為的皇帝,沒有誰對誰錯,只是相互不知罷了,若能和顏悅色的坐下來好好聊聊,興許事情斷然不會發展到如今這般地步。”

鶴松齡不由失笑,和皇帝和顏悅色坐下來好好聊聊,真可謂是稚子之言啊。

楊文昭亦是搖頭笑了笑。

陸沉當然不會那般幼稚,不過是想讓楊、鶴二人能夠寬心罷了。

“雖說各為其主,但下官打心底裡是尊重敬佩二位閣老的,以往若有何不對之處,還望二位閣老能夠莫要放在心上。”

陸沉沒有挑明,但楊、鶴二人豈能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

他在這場爭鬥中起了什麼樣的作用,楊、鶴二人心知肚明,可就像他所說的,各為其主,朝堂爭鬥本就是如此殘酷,成王敗寇,如今既然一敗塗地,又有何顏面怪罪他呢,不如大度一點。

楊文昭淡淡笑道:“事實來看,陸院長還是正派的,沒有將衡王案大包大攬,要知道這可是大功一件,而陸院長卻甘願拱手轉送給鎮撫司來辦,想來是不願手沾無辜鮮血,汙了堂堂正正之心。”

陸沉惋惜道:“下官怎敢稱是堂堂正正,如果這案子不移送到錢謹手上,興許就不會死那麼多的無辜之人,下官慚愧啊。”

楊文昭搖頭道:“無論如何,陸院長能潔身自好,就不失為堂堂正正,陛下身邊,有你這等忠臣輔佐,大齊就不至於走上歪門邪道,如此老夫與松齡,走得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