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妝見蕭瑾只管坐在床的那一頭悶不出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心道行舟煩悶,他或者也有他的茫然,便難得主動發話閒聊起來。

“駐紮在玉門關外的軍隊早前編入西域都護,但遠遠超出了一個都護所能擁有的兵力,若朝廷下令裁撤,或委派大都護等官職,不知李興仙將要如何應對。”

蕭瑾目光虛虛地籠著她所坐的方向,嘆道:“之所以要將妹妹請出來,正是擔心李興仙獨木難支。”

凌妝回過頭來淡淡一笑,笑中帶著蕭瑟之感,在容宸寧手上折了多次,她對自己並沒有任何信心。

蕭瑾問:“妹妹可是擔心夫人和雲公子?”

“龍城衛既這麼快尋了來,我說不擔心是假的。”凌妝將手上做的活計緩緩擱在膝頭,想到母親本就是個沒甚主意的婦人,弟弟年紀又小,若被拿了,還不知有多少害怕無助。

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她未免心生愧疚。

蕭瑾想了想道:“朝廷的佈告不知散發到了哪裡,過了九江,尋個小縣城,讓乞石列上岸探一探。”

其實朝廷的海捕文書未必會提衛國夫人之類,擔心於事無補,凌妝忖著做個憂愁樣子無非增添蕭瑾的負擔,便輕輕吁了口氣,調節情緒,露出個淡笑:“且不提這個了,幸得姐姐未曾大婚,否則拋家別室去塞外,卻不如我一般。”

想起東海公主,蕭瑾只露出個鄙薄之狀,倒是未曾口出惡言,只說:“這頭婚事,不成更好。”

凌妝瞥他一眼,倒是又對其身世好奇起來,不過她素來沒有八卦的潛質,什麼也沒有問。

蕭瑾倒是幽幽道:“其實,幼時父母便曾替我定過親。”

凌妝意外地“哦”了一聲。

小艙內油燈昏暗,蕭瑾既被勾起舊事,又擔心皇后燈下做活傷了眼,望著一燈如豆下的略顯瘦削的女子,目光柔柔,“我家本在汴梁,祖上出自契丹蕭阿古只家族,為大殷北境奚族述律蕭氏,因祖上有一門四皇后,無數公主聯姻,故又謂之國舅部。雖則臣服多年,但蒙聖祖恩典,我部承襲陳國公爵,到家祖手上,已降至陳留侯,子孫繁衍,人數眾多。”

大殷容留許多部族,異族勳貴從前可是不少,這陳國公一脈雖算不得開國功臣,但也算是從開國起就蒙恩賜封的奚族首領。

凌妝久聞他是後族世家來的,聽了也不奇怪。

但蕭瑾接下來的話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原來順祚皇帝欲除勳貴之爵,無由取締開國即延封的世襲家族,數年前,魏王為奪帝寵,出了狠招,利用陳留侯蕭家的旁系不霄子孫,誣陷蕭家有不臣之心。其實這種誣陷頗為可笑,蕭家家族雖興盛龐大,成了汴京的望族,但根本沒有兵權。

可憐陳留侯一脈全家莫名被屠,蕭瑾出奔漠北,朝廷追殺不斷,苦撐難支的時候,遇到了出征的容汐玦,一力將他救下。

“我蕭家與耶律氏、揣氏世代通婚,祖父自幼將我許婚揣氏平遙先生之女揣辛。”

凌妝從未曾聽過揣姓,更遑論什麼揣平遙先生,但從蕭瑾故作淡然的語調當中,亦聽出他提到“揣辛”二字,有一種酸澀難掩的痛苦。(未完待續。